思及此,姜玉姝沉着脸,威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官吏就更不例外了。"
"图宁教谕荆远山,酒后无德,不仅对知县不敬,还以一面之词指出上级官员若干罪状,按律,前者当罚,后者有待查证。本官顾念你执教半生,且年事已高,免除杖刑,罚俸三月。同时,停职三月,停职期间务必静思反省,早日悔改。"
"倘若你不知悔改,本官将据实禀明学台大人,革了你的职,以正法纪!"以儆效尤。
"革职、革职——"荆远山呼哧喘气,神态既不服,又意外,红头胀脸,一动不动。
女官命令一下,堂外顿起议论声,百姓有赞同者,有反对者,有看热闹不嫌事大者……议论纷纭。
姜玉姝愈发冷静,伸手,第一次拿起惊堂木,干脆利落一拍,发出震慑锐响。
"肃静!"黄一淳忙喝令:"休得喧哗!"
以上发生在短短两刻钟内。
随即,荆远山的家眷和学生们闻讯赶来,焦急挤开人群,学生担忧张望,家眷试图解释,七嘴八舌地求情:"大人,大人息怒!"
"家父嗜酒,喝醉了就、就不清醒,稀里糊涂犯错,求大人宽恕。"
"求县尊谅解!"
"先生耿直,一向心直口快,加上喝醉了,您大人有大量,别与他计较。"
"先生,您没事吧?"
……
衙役们不消吩咐,熟练将水火棍一横,当胸把来人往外推,吆喝道:"退后!闲杂人等,统统退后!"
"姜大人没传见你们,出去出去!"
"赶紧后退,不准踏进半步。"
……
须臾,嘈杂拥挤的人群恢复安静。
姜玉姝镇定自若,丝毫不理睬求情的叫喊声,略一思索,扭头问:"此前,鸣冤鼓有专人看管吗?官府可曾规定‘醉酒者不准击鼓鸣冤’?"
黄一淳心思转了转,含糊答:"鼓设在外头,算是由门房看管的。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按常理,想也知道不准乱敲。"
"荆先生——"闻希接腔,叹道:"唉,他毕竟是教谕,又上了年纪,估计衙役不敢强硬阻拦。"
"无论原告是什么身份,无论男女老少,总之,报案不容儿戏!"姜玉姝慢慢扫视全场,高声道:"吩咐下去,即日起,鸣冤鼓由门房负责看管,严禁醉酒者敲鼓。"
"老百姓有冤情,可以报官,官府会主持公道。但,本官决不容许任何胡闹公堂之举!"
嚯?看来,新主儿并不怯懦……众下属肃然起敬,连忙应"是",默默减少对女官的轻视之意。
她母亲是水乡佳人,她是侍郎千金,大家闺秀,表面柔柔弱弱,遇事居然如此冷静果敢?
能当女官,果然有过人之处。李启恭暗暗惊叹,低头喝茶时,薄唇微弯。
"此案的原告醉醺醺,不甚清醒,既无诉状,被告又已经远赴秦州上任,官府不能毫无根据地审案。"
语毕,姜玉姝再度拿起惊堂木,"啪~"一拍,"退堂!"她起身,率领亲信,昂首阔步离开公堂。
堂内堂外,众人齐齐行礼,"恭送大人。"
晌午.知县书房
门窗大敞,秋风阵阵,茶香四溢。
知县为首,召集县丞、主簿、典史等人,商议公务。
"看来,荆老先生对孙大人非常不满。"姜玉姝心平气静,"我初来乍到,刚才听得一头雾水,烦请诸位,解释解释他提的四件事。"
众下属面面相觑,一声不吭,明哲保身。
姜玉姝催促道:"犹豫什么?快,客观公正地说一说。"
县丞推无可推,黄一淳只能先答:"那,下官说说第一件事吧。关于俸禄,其实,荆先生之前也曾醉酒闹、闹失礼,被孙大人罚俸了,而非克扣。"
姜玉姝狐疑不解,"凡事总有个缘故。教谕为什么失礼于孙大人?"
"这有关第四件事。"主簿闻希接腔,肥胖者怕热,喝两口滚茶便冒汗,边擦汗边告知:"您的前两任,韩知县在任时,失陷之前的图宁比现在宽裕,能供韩大人仁慈爱才、每月给寒门学子发粮食。但孙大人在任期间,图宁百废待兴,官府拮据,暂时无力资助学生。荆先生他、他——"
"他心疼学生,不太肯理解县衙的难处,总是问,总是催,次数一多,双方都不痛快,久而久之,甚至经常争执。"
李启恭叹了口气,接腔说:"于是便有了第三件事。荆先生心怀芥蒂,看孙大人不太顺眼,修缮县衙的时候,他提议尽快修县学学堂,孙大人答应了。但谁知,县衙还没修好,银子就用完了,学堂至今没修,荆先生更加不高兴了,质疑孙大人损公肥私,怀疑他悄悄把银款花在了布置后衙上。"
姜玉姝神情专注,若有所思,"第二件事呢?那个童生是怎么死的?出了人命,想必不是小事。"
"这……"众下属支支吾吾。
姜玉姝皱眉,"怎么?说不得?还是我听不得?快说。"
最终,仍是推无可推的县丞开腔,不自在地告知:"那个童生,实在是咎由自取。他不仅得罪了孙大人,还得罪了图宁卫一名千户,谁敢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