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无言,也来到了辽东的土地上。第一个迎来生机的城市,是最南端的大连港。
曹家坞堡建立在一座矮山上,水泥和卵石铺成的路面让上下变得极为便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进入繁华的市区。青瓦雕栏一直绵延到港口,与那里停靠的无数海船遥相呼应。
此时,两个小少年骑着小马,载着野兔野鸡,顺着水泥路往矮山上奔驰。过了三道围墙,两个就翻身下马,熟门熟路地冲进正堂“母亲,我们看到了停在港口的‘致远号’,可是祖父和姑母来了?”
进到屋内,只见以往冷冷清清的正堂已经被曹家人给挤满了。曹嵩的姬妾,曹嵩的庶子,庶子还有姬妾,庶子还有庶子,再加上没出嫁的女儿和孙女,怎么算都有三四十号人。
拥挤,没规矩。
曹昂眼角一抽,连忙低头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大气。这套大礼是阿生从荀家那里学来的,即便袁绍来了都只有夸赞的份。
现年九岁的曹铄却没有哥哥那么多心思。他对海船尤其热情,爬上坐具的时候依旧手舞足蹈“母亲,‘致远号’真大啊,我们在山上都能看到。比我们来时乘坐的‘威远号’还要大。”
丁氏笑着给曹铄擦汗,嘴上却要嫌弃两句“满身的血腥味,也不知道去换身衣服,冲撞了你的姑母和从姊妹们要怎么办?”
曹昂连忙告罪,拖起弟弟去屏风后面更衣。
坐在上首的曹嵩爷爷满眼都是慈爱。无论是天真活泼的曹铄,还是进退有度的曹昂,都让他那颗被儿子叛逆伤害的心灵得到安慰“好,好。孟德的儿子养得好。”
丁氏连忙谦虚“阿翁谬赞。二郎这几日忙于春耕,这两个孩子就野了,整天在外面打猎骑马——”
“是啊。曹昂也就算了,曹铄也太没规矩了。”这嚣张的声线,不用听内容也知道是张氏。
丁氏目光微沉,嘴角又上扬了两分“可不是,又是貂又是鹿的,家里哪里用得到这么多貂皮了?我和他们说杀生过重,你当阿铄怎么说?”丁氏目光有意无意盯着张氏,红唇轻启“阿铄说,猎鹿算什么,他将来要打鲜卑,猎人头无数,才算英雄!”
张氏被她的目光吓到,差点没从坐具上摔下来。
丁氏一笑,话又朝着曹嵩去了“阿翁您说,这孩子是不是欠管教?”她坐姿端庄,笑容不变,就好像她从来都没听到过张氏说话似的。
“贤……贤妇哪里话?”曹嵩结结巴巴地开口,“如今乱世,武力强盛方能求生。我觉得阿铄很好。我觉得阿铄很好。”
曹昂和曹铄兄弟两个躲在屏风后面。曹铄偷偷跟哥哥咬耳朵“大兄,我何时说过我要参军了?我们也没捕到过貂啊。”
曹昂怜爱地拍拍傻弟弟的脑袋,小声说“这是母亲唬他们的。你等着看吧,过了今天,就没这么多人敢来烦我们了。”
果然,吃过午饭丁氏分房间的时候,没人敢有异议。张氏和她的几房孩子分到的院落,与其他庶子姬妾一般无二,甚至还要更偏远一些,她也不敢吱声。
终于脱离苦海的卞氏就差抱着丁氏哭了。“夫人……还是夫人高明……”
丁氏看她的大肚子有些畏惧“哪有什么高明不高明的。你好好养胎,一路颠沛,如今养胎最重要。”
卞氏这才擦掉眼泪,破涕为笑“那我回房了?”
“去吧去吧,我叫妇医给你看看。有什么缺的只管叫人回我。”
卞氏被婢女扶走了,屋里还剩下小姑子曹佩和老爷爷曹嵩,外加曹昂曹铄两个小孩。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主人家。丁氏让人换了熏香,重新上点心。
“唉,”曹铄手托下巴,“可惜阿姊还没回来,错过了母亲大发神威的英姿。”
曹昂连忙瞪了弟弟一眼,祖父大人还坐在上首呢。
丁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曹嵩“张氏隔壁的那个院落,风景倒是好。若是阿翁想住,我让下人修葺一二?”
曹嵩……“这不合规矩。我还是住正屋吧。”
“您的院落二郎早就备好了。在坞堡中轴线最里面,坐北朝南,牡丹汤泉。对了,就和梅园一墙之隔,祖母如今倒是不闭门谢客了,您去梅园探望她,也方便得很。”
祖母?吴氏?那尊活菩萨?
曹嵩只觉得背上全是冷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搀扶回房的。他需要泡个汤泉冷静一下。
处理完小妾和不着调的公公一家,丁氏的目光转向活死人一般的曹佩。
“阿佩,你……”
阿佩在吃奶糕,闻言抬头,两只没有神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丁氏。
丁氏笑着摸摸她的头“阿榛那个孩子,给医堂帮工去了北边高句丽。危险是危险了些,但我看她活得自在。你要不要,也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