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知县即将坠马, 众随从大惊, 霎时有人吼"大人小心", 也有人喊"夫人小心", 七嘴八舌, 嘈杂混乱。
"啊——"
马匹前蹄突然高高扬起, 姜玉姝措手不及, 脱口惊呼半声,旋即整个人后仰、侧滑、往下摔, 慌乱感涌上心头,吓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咬紧牙关,发不出声音。
"咴咴~"马受惊又受伤, 耳朵裂开一道口子, 血流不止,痛苦嘶鸣, 高高扬起的两只前蹄在空中乱踹, 险些倒地。
糟糕, 难道今天要坠马?剧烈颠簸中, 姜玉姝下意识俯身, 贴紧马背,死死握住缰绳,却因腰腿力量弱而夹不住马腹, 右脚滑脱脚蹬,整个人被甩出马鞍, 侧往下摔——万幸,即将坠落时,马放下了前蹄!
电光石火间,姜玉姝不顾一切,抓紧缰绳,使出吃奶的劲儿,腰腿用力,猛地往上翻,重新坐回马鞍,险之又险,仓促夹紧马腹,"吁!"
马虽然不再扬起前蹄,却未平静,改为原地打转,焦躁乱蹦。
"吁!"她大喝,竭力镇定,使劲勒缰,尝试稳住马匹。
"大人——"
众随从见状,胆小者面面相觑,无措旁观,胆大者冒险靠近,帮忙安抚受惊的马。
"千万别慌,卑职马上救您!"李启恭作为衙役的首领,硬着头皮上前,刚一甩鞭子,却被知县的亲信护卫阻止:"典史,不可!这马受惊了,你动鞭子,它更难安静。"
霎时,人声马声骂声,乱成一团。
如此一闹,官府马匹均受了影响,四散走动,堵住路,截停了图宁卫殿后的几名士兵。
其中,已经跑远了的七八人,听见动静忙返回,他们负责开路,故并不清楚后方发生的事,纳闷旁观。其中一名千户问:"佟哥,怎么回事?"
佟京升任卫指挥佥事,如愿以偿,春风得意,但美中不足的是:强劲对手,郭弘磊也升职了!
其实刚才,他大老远就认出了姜玉姝。女官罕见,美貌知县令人过目难忘,更因为那般出挑的女子是对头之妻,叫他酸溜溜,既嗤诋,又嫉妒。
骑马经过之前,他斜瞥时,恰与女官打量的眼神相碰,霎时鬼使神差,心想:她倒入乡随俗,来到边塞,学会了骑马。不知骑术如何?待我吓一吓她,考验其骑术!
于是,他轻佻眯起眼睛,作弄心起,故意大吼策马,并甩了一鞭子——原意只是吓唬她,想看看女官花容失色的模样。谁知,战马斜跨两步,他一个不慎,鞭梢打伤了对方马匹的耳朵,不仅吓着她,还使得她的马受惊,害得女官陷入坠马危险中。
佟京后悔了,后悔自己甩鞭子时,没拿捏准分寸。
但众目睽睽之下,佟京最怕丢面子,不愿道歉,若无其事地摇头,叹道:"女人胆子小,骑术不精,她看见一队兵马奔来,就乱了阵脚,稀里糊涂抖缰绳,碰上来。我刚巧一扬鞭,鞭子不慎打伤了那匹马的耳朵,唉,马受惊了。"语毕,他吩咐: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稳住啊,救人要紧。"
"是!"
几名将士迅速上前,包围惊马,其中有信以为真"女人骑术不精"的,也有看破不戳破的亲卫。
片刻后,在人群的喝令与压制下,惊马逐渐平静。
"夫人,"护卫急忙问:"您没事吧?"
李启恭趁乱凑近,"大人可有受伤?"
姜玉姝摇摇头,"我没事。"她心如擂鼓,惊魂甫定,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地说:"多谢,多谢诸位仗义相助。"
施救将士纷纷表示"举手之劳而已",互相对视,其中一人试探问:"您是……郭夫人吧?"
姜玉姝强自镇定,硬摁下乱蹦的心,颔首答:"拙夫弘磊,同各位一样,正在宋将军麾下效力。"
"嘿,真的是郭夫人!"
这几名将士并非佟京手下,只是恰巧办同一趟差,善意道:"夫人要是还不熟练,就别骑马了,改乘车或坐轿吧,虽然慢,但安全。"
"是啊,万一坠马,后果不堪设想。"
"平日多练练,等熟悉了,再骑马出行也不迟。"
……
姜玉姝徐徐吁了口气,心跳呼吸逐渐平复,开始起疑,苦笑告知:"多谢各位的建议。其实,这匹马我骑了五年多了,非常温驯,刚才是因为它的耳朵被打伤了,受伤才受惊的。"说话间,她下马,心疼查看爱驹伤势,"可怜,耳朵裂了这么大的口子!难怪它受惊。"
众随从纷纷下马,李启恭抢在其余人之前,迅速掏出金疮药,自告奋勇道:"卑职给它上点儿药,想必会痊愈的,大人不用太担心。"
姜玉姝点点头,"好,快帮它止血!"
下一刻,她身后忽想起一声:"郭夫人,你没受伤吧?"
碍于场合和对方的身份,佟京并未扬长而去,也下了马,踱步靠近。
姜玉姝循声转身,正面一打量,内心恍然,微微皱了皱眉,语气疏离客气,明知故问:"你是……?"
佟京面子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呵呵,知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亲兵不消吩咐,上前告知:"这位是图宁卫的指挥佥事,佟大人!"
多年不见,此人仍是阴阳怪气的。
啧,冤家路窄。姜玉姝打量对方,仍一脸的"不认识"状,一板一眼,礼节性道:"哦,原来是佟大人。"
"想当年,"佟京昂首挺胸,绝口不提鞭抽惊马一事,背着手说:"孙捷孙知县和你,一同拜见宋将军,商谈挖河道引润河一事,一转眼,河道挖成了,孙知县调走了,换成你当知县了。嗳,真是令人感慨!"
姜玉姝侥幸逃过坠马一劫,后怕之余,侧耳细听,观察对方神态,暗中确定方才突兀的"驾"声是对方嗓音,并直觉他在打岔,心想:两拨人加起来,近百余骑,他早不吼晚不吼,早不抽晚不抽,偏巧打伤了我的马?莫非……是故意的?
思及此,后怕不由得转为气愤,她恍然颔首,"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在校场,佟大人是不是邀请拙夫比武了?"
当日轻敌之下,连输三场,挑衅者颜面扫地,被佟京视为耻辱。他笑脸一僵,陡然生恼,却不能流露,硬忍下,草草点了点头。
他对我,怀有敌意。姜玉姝分得清敌意和友善,目不转睛,捕捉到了佟京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与敌意,登时也不快,正欲再刺他两句时,侧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循声扭头,郭府护卫定睛眺望,眼尖者抬手一指:"快看,咱们二爷!"
"是吗?"姜玉姝忙细看,欣然一笑,"巧了,还真是他!"
不久,郭弘磊率领另一队伍,快速靠近,远远便看见妻子,近前勒缰,匆匆下马,大踏步靠近,诧异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停在此处做什么?"
姜玉姝原本能忍受,但一见丈夫,瞬间感觉疼痛,不假思索地摊开右掌,递给他看,瞥了一眼佟京,无奈告知:"刚才,我们给将士们让路,结果不知是谁,甩鞭子的时候,打伤了我的马的耳朵,马受惊了,我差点儿摔下地,万幸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