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这天清晨, 姜玉姝穿戴整齐, 快步走向房门, 丫鬟忙打起帘子, 她迈出门槛一看:
风停雪止, 银装素裹,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哟, 没下雪,也没刮风, 太好了!"姜玉姝愉快笑了笑。
丫鬟轻快说:"今天是腊八,听说您待会儿得去祭坛, 办冬祭礼,不刮风下雪能暖和不少呢。"
"是啊。"姜玉姝前往偏厅用早饭, 帘子一掀, 温暖炭气扑面而来,夹杂食物的甜香。
"夫人, "翠梅揭盖搅了搅, 盛了碗粥, "腊八节, 吃腊八粥!这是奴婢熬的, 咱都城的口味,您尝尝?"
姜玉姝落座并接过,尝了一口, 大加赞赏:"嗯,不错, 软糯香甜,跟我记忆里的味道一样,翠儿愈发能干了!"
"您喜欢就好。"翠梅抿嘴笑,脸颊红扑扑。
"今天过节,你们也坐,快吃,凉了味道就变了。"
"谢夫人。"亲信们答应了,却不敢坐,只站在下手陪着吃。
不久,姜玉姝漱口擦嘴,出门前,惯例到厢房看一眼女儿,见孩子仍沉睡,便率领一干随从去了前堂,准备主持腊日祭礼。
途中,翠梅凑近,耳语禀告:"夫人,奴婢今早收到长荣的信,他说打定主意了,坚持要请调来图宁卫,估计这两天就到,求您和二爷,弄一份调动令。"
姜玉姝放慢脚步,对待自己和丈夫的亲信一视同仁,同样温和。她皱了皱眉,关切问:"莫非他在赫钦卫遭欺负了?"
"没有没有!"翠梅忙摇头,叹了口气,解释道:"荣哥总说‘前几年经常上阵杀敌,虽然忙碌危险,但痛快;这两年清闲了,安安稳稳,却闲得发慌,心烦气闷’。他始终更乐意追随二爷,痛快杀敌。"
姜玉姝边走边说:"我理解他的想法,但当初长兴来图宁时,说兄弟商量好了:哥哥调走,弟弟留在赫钦照顾长辈。俩儿子都往危险地方跑,你公公婆婆答应吗?"
"唉,爹娘肯定担心,荣哥这两年没少挨骂,但谁也拗不过他呀,全家只能答应,免得他闷坏了。"
姜玉姝颔首,夸道:"难得他不怕危险,主动请缨戍守图宁。既如此,他来了就先住下,别急,等弘磊有空回家时再商量,给他开一份调防令。"
"多谢夫人成全!"翠梅眉开眼笑。
脚踩积雪,咯吱咯喳。姜玉姝却道:"谢我做什么?是长荣自己有杀敌卫国的热血雄心。"
主仆闲聊几句,随即安静前行。
少顷,通往前堂的月洞门近在数丈外,隔着一段甬路和一堵墙,突然响起愠怒的一声: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李启恭裹着黑色貂皮披风,眼袋青肿,焦躁,原地转了个圈,强压着怒火,低声致歉:"姐夫消消气,我绝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连日被亲戚苦苦哀求,烦得睡不好觉,头晕脑胀,不慎失言,还请莫怪。"
闻希缓和脸色,压低嗓门道:"这阵子,为了小帆的事儿,我绞尽脑汁,几次求情,试探县丞口风,但黄木头挑明了:知县十分关心此案,时常过问,他不敢网开一面。信不信由你!"
"信,我当然信。"事实上,李启恭半信半疑。他愁眉不展,目光阴沉沉,"唉,麻烦!小帆已经被关押一个多月了,不仅受审,还受了刑,马上过年,按例,衙门将在小年前审结此案,一旦判死刑,恐怕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闻希撇撇嘴,"你那堂弟——嗳,真不是我说他!公堂之上与原告争吵,口无遮拦,狂妄傲慢,激怒了黄木头,能不挨板子吗?"
"他是我四叔四婶的老来子,从小被惯坏了,做事不考虑后果,果然闯下大祸了。"
闻希抄手拢袖,推心置腹,善意规劝:"启恭,如今可不是当年兵荒马乱、任由你趁乱偏袒的时候了,官府有官府的规矩,证据确凿,咱俩只是小吏,怎么帮?无能为力啊!依我看,尽力奔走过便问心无愧了。"
"我劝你,别管了,咱们是被告的亲戚,本该避嫌,却冒险求情,你仔细被黄一淳发现曾经徇私枉法。"
李启恭犹豫不决,既想救亲人,又害怕自己被连累,迟疑说:"不管了?但小帆毕竟是我亲堂弟,自幼极要好,奸/污而已,不是十恶不赦的重罪,照我说,顶多判充军。"
"其实,如果当年由你判决,根本不用充军,赔偿被告几两银子、坐几个月牢即可。"闻希唏嘘,"然而,拖到今天,启帆并非投案自首,而是再次成为被告,算逃犯了,罪加一等,按律,死罪无疑。"
李启恭黑着脸,懊恼咬牙说:"谁能料到原告受了大刑居然没死?早知今日,当初绝不留活口!"
"悔之晚矣。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闻希说着便想走。
李启恭一把拽住对方,提议道:"今晚我设宴,再请黄木头喝一顿酒,再试着求求情!不然,我无法向祖母和四叔四婶交代。"
闻希不耐烦地一挣,"唉哟,别白费功夫了,黄木头胆小怕事,不肯帮忙的!我今晚没空,约了几个朋友,商量作坊木料的事儿,你自己陪黄木头喝两杯吧。"
"小帆的案子就快判决了,火烧眉毛,你们不能改天商量吗?"李启恭不悦。
闻希亦不悦,"姜玉姝说,等作坊竣工后,知府大人将亲自巡察,她命令年前交章程,我能拒绝吗?"顿了顿,他忍不住添一句:"咳,你四叔又不止一个儿子,小帆十有八/九会被判死罪,与其冒险相救,不如尽早劝老人节哀。"
李启恭脸色突变,"你——"
下一瞬,姜玉姝率领随从迈出月洞门,走向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