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新立吓得寒毛竖立浑身直冒冷汗, 就差一点点, 那雷可就劈在他的身上。
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远离危险地段。
然而老天爷就好像故意捉弄他一样。
“砰”
“砰”
“砰”
三声连贯的雷声响起,没过多久,刚才还晴天万里的天空, 一下子就变得阴云密布起来。
江景元扛着包袱又去了王林杰的帐篷, 出来就看见这样的天空, 脸色阴晴不定。
“遭了,要下雨了。”
王林杰听见雷声的时候,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此刻更是黑得都能滴下墨来了。
作为巡抚的他,自然清楚清水江水位增长的事, 往年类似的事情也没少发生,本以为这次也可以像往年一样躲过一劫。
可没有想到,这次运气有点不好。
“所有人都抓紧一下时间, 能把堤坝加高就多加高一点,所有的士兵也去帮忙,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王林杰的反应也是很迅速,趁这次雨还没有下下来, 加紧时间巩固堤坝才是紧要。
“另外再强制性的召集周围几个村子除了老人小孩以外的所有人, 过来帮忙。”
江景元眉心跳动得厉害, 跑到堤坝上看了圈, 很明显的水位又增长了一节,水流的冲击力也越来越大。
看了看天上的雷还在闪烁不停,恐怕等不了多久这雨就得下下来。
“喂,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说一句话居然会遭雷劈啊。”
方新立愁眉苦脸地看着江景元,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早知道说那句话会引来雷雨,打死他也会闭紧嘴巴的。
“闭嘴吧你,你还是少说话为妙。”魏良骏拧着眉,也是一脸愁容。
江景元没有搭理这两二货,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帐篷,把炭笔和纸拿出来,将周围他所见过的地形快速的描绘出来。
时间紧迫,图画得十分抽象,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这画的是什么。
“魏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方新立还有一点心有余悸,刚才那一道雷真的离得他很近。
导致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乌鸦嘴闯的祸。
“哎,既然知道是你的乌鸦嘴闯了祸,那就把你那张嘴巴给闭起来吧,再说话万一再惹点什么事情出来,把你沉江都不够赎罪的。”
魏良骏实在是被方新立烦得没有办法,再怎么说也是一男子汉,怎么一出事就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本想呵斥他两句,一抬头看见他那张慌张的脸,不知怎的,竟然有点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方新立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但是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他内心的焦虑。
“不关你的事,那道雷应该只是碰巧,如果你们两个没事的话,帮我去看看周围农田有多宽广,最好能帮我记录下来,我有用。”
江景元一边画一边沉思,最后把目光挪移到图上的那一大片农田上,重重地用炭笔给圈了起来。
“哎,好,我这就去将功补过。”
方新立说着急冲冲地出了帐篷。
“去借匹马快一点,能有多远就走多远,速度快些。”江景元见他走的急,又出声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声音传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那我也去。”魏良骏略略有些尴尬,江景元比他小的多,让他听一个比岁数小的人的话,还是有些不习惯。
“嗯,麻烦你们。”江景元点点头,说了句感谢,步子也没有停留,去了清水江的堤坝,时时刻刻地关注着。
“速度快一点。”
“都没有吃饭吗。”
“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堤坝上到处都是催促的声音,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的速度能够再快,再快一点。
听到雷声的民夫们也都不傻,知道这是要出大事,如果不把堤坝堵住,决堤了,谁都跑不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这些民夫们本就没有吃多少的饭,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就算再催也快不起来。”
江景元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那就加饭,加肉,今天晚上的饭菜敞开了供应,要是逃不过这劫,留着再多的粮食也没用。”
王林杰刚走到江景元身旁,就听见江景元这句低喃,咬咬牙说道。
很快的就有人把王林杰的话传达了下去。果然民夫的士气增长了一点,就算要死,好歹能做个饱死鬼不是。
结果还没有高兴太久,又一阵雷声滚过之后,天上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来。
“来的这么快,时间上是彻底来不及了,估计明早就会决堤。”江景元按照雨量算了一下,心中有一丝悲凉。
王林杰递给江景元一把伞,“要不你先回去,这个时候带着家人逃,时间还来得及。”
江景元接过雨伞,用掌心接了些雨,摇摇头拒绝道,“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今天逃了,他日再遇上这样的困难也逃吗
“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的。”王林杰笑着赞叹了一句,“年纪轻轻地没想到胆子却不小。”
王林杰刚说完话不久,就有几个秀才打着雨伞扭扭捏捏来到王林杰的面前。
王林杰皱了皱眉头,“有什么事情说吧。”
“回禀巡抚大人,学生们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情未、未处理,可否求巡抚大人给个宽容,让学生回去处理家事。”
这几位秀才的脸色也是难看的紧,他们还年轻,还不想死,挨着这堤坝,要是决堤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跑不掉。
这个时候回家,还能带着家人离开,只要出了梧桐县,出了大同,换个地方他们的日子一样过得很舒心。
王林杰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几个秀才都没有忍住打了一个寒颤,即急切又害怕地望着王林杰。
最终王林杰还是点头同意了,“行,你们走吧。”
几位秀才喜出望外,纷纷给王林杰作揖感谢,头也不回的跑出了营地。
“一群胆小鬼,这辈子也就这样没有出息了。”王林杰望着这群落荒而逃的秀才们,不屑地叹气。
“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也不能说是贪生怕死吧。”
江景元与他却想得不同,人本来就有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何况这群秀才也的确没有义务在这里陪着等死。
毕竟人活着才有希望,人死了可就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也是。”王林杰略一想,也跟着赞同江景元的话。
有了先前走的秀才做榜样,后面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波秀才,也都是各种来请求离开的。
王林杰大手一挥全部都给放行了,与其留着这群人在营地里惶惶不安,还不如放他们离开,去寻找生路。
处理完众秀才的事,王林杰一抬头就看见江景元还在一旁皱眉沉思,笑着上前说道,“你这小子也别太悲观,你知道隔壁省吗”
“圩钏省”
“嗯,昨日我已经派人去圩钏送了信,他们哪儿挨着我们大同的交界处有个大水库。”
王林杰缓缓说道。
“只要我们这边下雨,他们那边就会开闸,将清水江的水引进水库中,不过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人家最多只能开闸两天,不然我们大同不遭殃,他们圩钏也会遭殃。”
王林杰打着伞,说话间还夹杂着雨滴的嘈杂声。
“那这样说来,朝廷也不是没有做准备。”江景元轻轻一笑,他就知道朝廷不可能不做任何的准备。
要不然这么多年下来,大同早就不复存在了。
王林杰爽朗地笑了两声,“所以我很佩服你,明知道死路一条却还选择留下来,这次的考核算你通过,明年科举大同这边考官们会优先录取你。”
“这不是最终的目的吧,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巡抚大人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我。”
江景元撑着雨伞稍微抬了抬头,从他这次开始见王林杰以来,王林杰对他就好似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夹杂着。
但是这种感情又被王林杰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江景元太过于敏感还真没有察觉出来。
“你这孩子太过于精明也不好,早慧早夭懂不懂。”王林杰抿了抿嘴,没想到还是被江景元给察觉了出来。
“大人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学生自认为学生还没呢慧敏到让老天爷嫉妒的地步。”
他不过是靠着一点后世的知识和自身的警觉罢了,算不得什么聪慧。
“上次的人贩案办的不错,我的老师很欣赏你。”
王林杰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遮掩,反正靠江景元这份聪明劲儿想必多多少少也一定能够猜到一些。
“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弄出这次的徭役真正想要考察的人是我”江景元很快变想到了关键处,说实话他还真是受宠若惊。
被一位桃李满天下的大儒看中,想必谁都有跟他一样的心理吧。
“这难道不是一件很荣幸的事么,我怎么看你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王林杰一直在观察江景元的表情,本以为江景元猜到真相后肯定会惊喜若狂,结果还是他低估了江景元。
江景元笑笑没有回答王林杰的话。
如果他说这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不知道会不会另王林杰愤怒。
他其实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吧,当初救那些孩童的时候,其实他还真没有想过布局。
只是县令提了一句,被拐卖的女子无地可归时,他的脑中瞬间就产生了一个计划。
获得顾仁怀的好感。
一个桃李满天下的大儒,甚至在朝堂之上都能举重如轻的人,如果能获得他的好感,即使不成为他的弟子,以后的科举之路也会走得通顺很多。
而且就算获取不了好感,自己也不亏,开设酒坊不也能给家中增添一点进项。
一举两得。
王林杰看着奔腾的江水有些感慨,“这次过后,你可就成了我的师弟,以后该换个称呼了。”
“大人是否高兴得太早,还是先度过眼下这一劫吧,圩钏最多能帮没我们拖延两日,两日过后又该怎么办。”
江景元眉头紧蹙,眉心紧锁,神色并不是很乐观。
“你是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王林杰哑然,嗓子眼也觉得有些堵得慌。
江景元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观察过这几日的江水,每日江水的增长量都在成倍的增长,如果不出意外的,我们南方大部分地区都在下雨,而且有不少的地方有暴雨。”
王林杰点头,江景元说得没有错,南方的确在下雨,前些日子苏州那边还发过一场洪水,好在解救及时,没造成太大的伤亡。
“大人觉得,南方在大规模的下雨中,两天时间能够保住梧桐县的堤坝吗”江景元心中是没有底的,除非雨能够在两天内停了。
但是很明显这不太可能。
所以圩钏的水库最多也就只能够保住梧桐县百姓两天的生命。
王林杰思忖半响,觉得江景元说得有道理啊,世人都说南方好多年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雨,突然一下是要把这些年的雨一次性给下个够。
很明显两天的时间,雨停不下来。
两天内向朝廷求助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啊,快马加鞭到京城也需要两天时间,一来一回也需要四天。
王林杰更是深知朝廷上那帮人的秉性,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能扯上个好几天,等到他们商议出一个章程来,梧桐县怕是早就不复存在了。
可是能想到了办法他都想过了啊。
王林杰思忖着走回了自己的帐篷,准备回去好好想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江景元看了眼还在雨水里忙碌的民夫,无声地叹了口气,其实无论怎样最悲哀的还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
看到他们一个个就算是跌倒在泥水里也要拼尽全力的站起来把沙包扛到堤坝上去。
这么努力的干活就是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家乡,家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江景元想着目光已经挪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阿舟他们有没有离开梧桐县,希望离开了吧,一旦洪水爆发,可就真的跑都没有办法跑。
他是走不了,可他希望阿舟能够好好的,带如果有个什么万一,也能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
想到阿舟就想到那个温暖的家,鼻尖就有些泛酸,眼睛里也像是进了沙子一般,通红起来。
好想回家抱抱媳妇。
“聿聿”
马啸声划破长空,同时也打断了江景元的思路,专过身看到方新立正骑着马奔驰而来。
“吁”
方新立站在江景元面前勒住了马,在他身后不远处魏良骏紧追不舍。
“方新立你不要命了,跑那么快,万一摔了你就算是不死也得搭上半条命。”
魏良骏边说边擦着脸上的雨水,这会雨越下越大,打在他的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说话还灌进去不少的雨水。
“我,咳咳咳咳”
方新立一张口就是一阵猛咳,雨水拼命的往他嘴巴里面灌,刺激着他有原本就有些发痒的嗓子。
魏良骏见势不对,翻身下马准备去查看,结果方新立也从马上下来,脚一滑差点就栽进了泥地里。
要不是魏良骏反应快急时接住他,就等着吃一嘴泥吧。
江景元找了一把大点的雨伞给他们,“先回去换了衣服再来商议,我在我的帐篷里等你们。”
“嗯。”魏良骏应了声,扶着方新立进了他的帐篷。
一进帐篷方新立和魏良骏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相互看着对方谁也不先开口。
“你傻了吧,换身干衣服啊,你不换我还想换,衣服呢,先借我一套。”
此时因着好多秀才都走了,帐篷里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魏良骏也不挑,他选的那个帐篷离着方新立这个帐篷隔着老远,反正两人都是男人,就在一起换了呗。
“你要换回你自己的帐篷去,出去。”方新立瞬间脸就黑了下来。
魏良骏傻了眼,“方新立,你这就有点过份了吧,我刚才可是拉了你一把的救命恩人呐,这才多久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出去,出去,要换回你的帐篷换,我的衣服比你的小。”
方新立站直了身体,一路推着魏良骏出了他的帐篷。
“方新立可真有你的,下次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救你我也不会救的。”魏良骏这次是真的发怒了。
撂下一句狠话,淋着雨向自己的帐篷走去,的确方新立比他矮一点,但衣服又不是不能穿,等他换了,回去再换回来给他不成啊。
卸磨杀驴,用完就扔,什么人呢。
亏他以前还觉得方新立虽然老跟自己挣梧桐县的第一,但至少人品不坏,没想到是是他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魏良骏越走雨下的越大,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更别说找到自己的帐篷,咬了咬牙准备回方新立的帐篷拿伞。
方新立站在帐篷里看着魏良骏离去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脱衣服。
当湿衣服一件件的脱下,此刻他的肩膀处也显露出一朵颜色鲜红的莲花来。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