颔首垂眸间,见楚放并没有拎琴盒,很明显下午还会过来,视线再往楚放身后一扫,容修仍然没有从书房出来。
“走了。”楚放对劲臣摆摆手,并没有过多寒暄。
开门出去时,正碰上来送餐的服务生。
除了圣罗娜中餐厅的特色午餐,楚放目光落在美食街外卖袋上。
精致小份的咖哩鸡,酸辣的炒粿条,飘香的蚝煎……全是网红直播时,顾影帝尝过的小吃。
楚放笑了下,那笑容并不好看,抬步出了门,往电梯走了去。
“午饭到了,我哥点的,”丁爽对劲臣道,“一会我把饭给我哥送进去,顾哥,你先吃?”
送走两位服务生,花朵看着菜色,笑眯眯地将饭菜摆上桌。
花朵笑道:“顾哥,快来趁热吃,容哥亲自点的餐,都是你爱吃的!”
劲臣检查完打印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过饭口时。
容修这会儿没现身,想来今天可能也不会和自己一起用饭了。
劲臣没什么精神,坐在餐桌前又等一会,不由猜想,今天夜里容修会不会回卧室睡?
他虽然知道爱人工作很忙,可是经过昨夜那一惊一吓,考虑到艺术家都有点神经质,再想想容修创作时的反常,这会儿他竟也不敢保准了。
国外酒店的书房,毕竟不比家里舒服,夜深人静难免孤寂。
容修总不能一直睡在外边,劲臣心疼他。再说了,助理和经纪人看在眼里,为此担忧也不妥——这令劲臣陷入两难,毕竟身边人都知道两人相好,容修不睡卧室,不按时用饭,劲臣想,如果他对容修不闻不问,不劝不管,旁人会怎么看待他?但是,身为伴侣,要支持爱人工作,总不能夜里硬拽着人进卧室……
又或许,并不孤寂。
昼时有知己陪伴,夜间余音绕梁,心照神交,犹似伯牙子期。
伯牙善鼓琴,子期善听;伯牙所念,子期必得之。
想那两人契合的悠扬琴声,解人难得,怎么会孤寂?
劲臣心里明白,先生和那人之间,过去有“莫逆之交”,今时有“高山流水”,那是他永远也无法抵达的世界。
不过——
劲臣坐在餐桌前,凝视着眼前丰盛饭菜,淡淡道:“势利交怀势利心,斯文谁复念知音。”
这么念道着,他看着精致地道的小吃,弯起桃花眼儿,拿起筷子优雅进食。
两位助理坐在茶几那边。
丁爽正准备去给容修送饭,听顾哥自言自语,对花朵挤眉弄眼,问她,顾哥说的啥意思?
花朵捧着饭碗,勾唇轻轻一笑,没有回答他。
那笑容有点瘆人,丁爽打个激灵,拿上餐食往书房走。
走到半路,听到房门敲响,就顺道去开门。丁爽看见来人,笑道:“彬哥来了,您吃了么?”
“吃过了。”司彬说着,被丁爽请进来。
这两天,司彬准时准点过来,每天和劲臣讨论剧本,晚上和恒影李导开视频会议。丁爽已经习惯了,就示意司彬自便,掉头往廊厅走,去给容修送饭。
不成想,丁爽还没等敲响,书房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迎面的光线被容修长身挡住,两人门里门外,丁爽一时茫然,以为容修要去洗手间,便举了举手上饭餐:“哥,吃饭了,我送进去了。”
“出去吃。”容修说罢,出了书房往客厅走去。
丁爽回过神,颠颠追上去。
入住圣罗娜以来,这还是容修第一次在客厅用饭呢。
客厅里,劲臣让司彬随意坐,稍等他吃完。听到熟悉的嗓音,劲臣微愣,随后便听到脚步声,他扭头朝容修望去。
花朵连忙放下饭碗,从沙发站起来,整张脸都染了笑,“容哥,我帮你准备餐具!”
“嗯。”容修应,看不出多余情绪,目光扫向客厅。
“容哥。”司彬手里拿着pad起身,对容修点头问候。
容修脚步未停,“来了?坐。”
眼光却没在司彬脸上多逗留一秒,招呼间,人已走到劲臣的餐桌前。
劲臣怔怔半晌,放下筷子,就要起身迎他。
容修来到他对面,大马金刀一坐,“吃你的,吃饭别乱动,会打嗝。”
劲臣就笑,心里一阵热呼呼,先前一切焦虑不安转瞬不见,只觉一股暖流涌上来,一时间竟不知和他聊什么。
“是啊,我来弄,你俩都坐着。”花朵笑盈盈地说。
也不等老板吩咐,花朵手脚麻利,接过丁爽手上的饭菜,直接将分成两份的饭菜合在一起。
花朵心里的小九九可清楚:夫夫俩一起吃饭,怎么能分餐制,那不符合中国礼仪。
劲臣视线落在容修脸上移不开。
容修被他看得不自在,不经意间,看到小圆桌上的打印机。
龙庭家里书房也有打印机,每次定下剧本,劲臣都会打印厚厚一摞,分成数份装订,在上面标注花花绿绿的批注。
看来,贺岁片的剧本基本敲定了,就是那个和司彬演对手戏、养小狼狗的故事?
之后三四个月不着家,在剧组和小年轻朝夕相处……
容修眯了眯眼,收回视线时掠过司彬。
落地窗边,司彬一身白衣白裤,在阳光里白得刺眼,看起来青春帅气。
着实年轻,精力旺盛,笑时神采飞扬,像只刚成年的小狼崽子。
“顾哥,我眯一觉,昨晚酒上头。”司彬斜靠在沙发上,“就在这儿行吗?”
劲臣给容修布菜,闻言收了笑容,皱眉看向司彬,“我怎么说的,工作周期,禁止饮酒。剧本确定下来之后,必须滴酒不沾,这是原则。”
司彬点头道:“我知道了,顾哥,下不为例。”
说完才注意到容修的注视,不由尴尬地对他笑了下。
容修停下夹菜动作,深邃眸子深深凝视了劲臣一眼,唇角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顾老师,饭桌上别管教学生,他还是个孩子。”
顾劲臣懵了下,应他:“……是。”
这不是容修的画风,“饭桌说教”不是容大家长的特长吗,家里兄弟们哪个不是吃饭时乖巧如猫?
司彬眯着眼,斜靠着沙发,余光落在顾老师精致的侧脸上。
容修快速吃完午饭,就离开客厅去了书房,没有回卧室睡午觉。
像前两天一样,劲臣煮了咖啡,让丁爽给容修送进去,就和司彬在客厅里办公。
楚放下午准时过来,书房门似乎没关严实。
劲臣在琢磨剧本时,清楚地听见小提琴的旋律,以及楚放气急败坏的骂声、容修冷嘲热讽的毒舌。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容修从书房出来了好几次。
去洗手间,去小酒吧,还来客厅找什么东西……
劲臣甚至怀疑,容修是不是水土不服闹了肠胃,或是工作压力过大,和楚放发火想揍人,就找借口出来缓一缓情绪?
本来一两次过去也就罢了,可是,容修就像上了闹铃,每隔半小时就离开书房,来客厅转悠一圈。
那张脸冷冰冰的,也不言语,浑身散发寒气,整个总统套的温度,都跟着下降了几度。
劲臣:“……”
于是,这天下午,劲臣发现,容修时不时出现在眼前,还不和他说话,对司彬也爱答不理的,助理们都不敢靠近他。
容修站在客厅的视野最佳处……嗯,也就是大客厅的正中央,全身的气场冷飕飕,盯着沙发的方向。
那眼神又像是穿过劲臣和司彬两人,看着半空中虚无的某一点,脑子里在思考别的事情。
劲臣实在禁不住,将pad放在沙发上,起身迎向容修,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容修转身就走,连头都没回,淡淡地说:“放放风。”
劲臣:“……”
客厅连透气窗都没开,还有一股饭菜味,自从容修禁止吸烟后,书房的空气更好,出来放什么风呢!
劲臣就这么战战兢兢度过一下午。
直到傍晚时分,楚放和司彬一起离开了,花朵和丁爽去楼下餐厅订餐。
劲臣来到书房门口,敲开门,问容修要不要去卧室休息。
容修坐在电脑前,看也没看他一眼,“不去,你去吧,多睡一会。”
劲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敏锐地察觉到,容修正在回避他。
人多时还好些,两人单独相处时,容修就少言寡语,连与他对视也变少了。
想到温柔体贴的先生在回避自己,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
容修在想什么呢?隔着三五米远,劲臣望向沉默的男人。
对于容修,爱豆也好,主人也好,他都应该是最了解的那个。打从一开始,劲臣都将容修心理状态掌握在手中——从战术战略,到心理攻势,无往而不胜。
但是,来到马来西亚之后,劲臣发现自己居然猜不透对方了,丝毫也猜不出容修心里在想什么。
容修变得神秘,劲臣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再游刃有余,在容修面前,他似乎变成笨拙。
人们向来敬畏“未知”。
“我知道了,您注意身体。”劲臣应他,退出了书房。
关好了门,劲臣有些飘忽,他觉得大脑混乱。
这对学霸来说,是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顾劲臣一直目标明确,目的清晰。
于是,他决定静下心来,捋清思路,细细分析,他没回卧室,转身去了客厅。
然而,就在劲臣坐在沙发上,仰靠着靠背,正打算整理思绪时,就听书房门发出一声动静。
劲臣坐直,朝廊厅望去。
听脚步声,容修从书房出来了,却没去洗手间,而是去了衣帽间。
他要出门?
劲臣看了眼腕表,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之后还要去上礼仪课,应该只是换衣服吧?
过了没一会,衣帽间的门开了,脚步声渐远。
像是去主卧的方向,紧接着,房门响起。
劲臣等了一会儿,正要站起身,去卧室看看他,就听卧室门打开。
容修又出来了,脚步声比之前快了些许,很快就接近了客厅。
然后劲臣就看见,容修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眼前。
总统套里一片寂静,容修出了廊厅,见劲臣站在客厅沙发前,眼底的情绪似乎散了些。
劲臣怔怔站在那,打量容修那身装束,仿佛不知目光该停留在他身上哪处——
这一会工夫,容修换了一身低领薄衫,如夜般神秘的黑,仿佛来不及整理,只扣了中间那一颗纽扣,胸肌饱满,腹肌结实。
仔裤贴身勾勒出长腿的线条,一侧衣角不羁地撩起,别在了仔裤低腰内,隐约露出了结实腹肌……
在劲臣的记忆里,除了登台或拍摄必要,容修很少这么穿。
劲臣倏地想起,东四环的公寓,藏在柜子里的等身抱枕。
那是十九岁的容修。
而如今在私底下细看,与过去相比,三十岁的容修更沉稳从容,多了几分潇洒与成熟。
容修脚步变缓,发丝用啫喱抓得乱,浑身散发惑人的魅气,一步一步迎向他。
与劲臣擦身时,两人极近,容修停步在他身旁。
劲臣僵在原地,鼻间有似有若无的男香。
burberry。
迷情。
霜冻豆蔻,野玫瑰,灰麝香。
清冽,阳刚,性-感。
顿时浑身发烫,劲臣侧过身,微仰头看他。
容修垂着眸子,眼光慵懒:“顾老师,看什么?”
劲臣耳尖红:“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话音刚落,容修倾身凑近,唇贴他耳底:“怎样了?”
劲臣目光闪躲,连忙解释:“一会要去上课,是不是不太合适,况且天气很热,黑色也不太……”
容修唇角带笑:“是么,怎么合适?像司彬一样,穿得像个大白兔奶糖?”
劲臣:“……”
容修说完就抬步,完全不管身后大影帝的精彩表情。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茶几上一本汽车杂志翻看,身边位置留下小小一块儿空间。
劲臣深吸一口气,原地懵了会儿,转头来到容修膝边,站定。
过了好一会,劲臣脚步往前蹭了蹭,腿碰了碰他的。
容修不躲不避,往旁边歪了歪头,故作专心翻杂志。
劲臣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从嗓眼挤出一句:“您晚上和谁有约?我……不是想多过问……”
“没有。”容修打断,“吃饭,上课。”
不是和人约会?
劲臣眨了眨眼,手指蜷了下。半晌,他捏了捏指尖,碰了下他胸膛,“那,把衣服扣好啊,露得太多了,大晚上的,都被人看见了。”
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撒娇了。
容修翻一页杂志,连眼也没抬:“谁看呢,大晚上的,我又不会跑出去和小鲜肉喝酒。”
劲臣噎住:“??”
白夜才比容修小一岁吧,怎么就成小鲜肉了?
哪不对劲。
语气和画风全不对,从昨夜突然回卧室就不对,音乐创作已经把人折磨成这样了?
没多久,丁爽和花朵订餐回来,一进屋就看见眼前画面,两位助理呆了呆。
哪里还有歌王和影帝的派头。
只见歌王一身骚气惑人,穿得像只雄性花蝴蝶,能让千万粉丝嗷嗷尖叫那种。他慵懒地仰靠在沙发上,衣扣开了好几颗,正在闭目养神。
影帝背脊僵直,端坐在他身边,捧着pad读剧本,耳尖染着红,时不时悄悄偷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