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动作突然僵住,微眯的眼睛睁开。
眼底是诱人的白肤,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白肤如瓷,细腻的,易碎的,迎着壁灯泛着光。
最勾人是那两片唇,一张一翕,似在索吻。
容修倾着身,撑在他头侧,手臂肌肉绷紧。仿佛没听清劲臣说什么,他保持俯身的动作,然后就看到他嘴唇又动了。
这次容修不仅听得明明白白,还从那两片唇中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别碰我。
大床凌乱,顾劲臣推他的肩膀,腿还在乱踢,带着哭腔的这一声叫喊,在黑暗中尤其突兀。
容修只觉心底狠狠一颤,这种感觉相当陌生,而他的脸上并未露出多余情绪,眼底的那团火焰却在瞬间熄灭。
在那一刹那,仿佛所有的兴致和冲动全部被抽光,取而代之的是眸中一闪而过的困惑,窘迫,以及类似“恼羞成怒”这种更复杂的情感。
如果是安全暗语,容修也许会停下来思考,并与劲臣进行沟通、调整、找到更适合彼此的气氛和方式。然而,他并没有听到那句两人约定的mercy。
有那么一瞬间,容修的脸上失去了血色,混乱的思绪中甚至想到一些不好的念头。
爱人和年轻人一起去酒吧,喝得烂醉回来后不让自己碰,想来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此胡思乱想。
而在这段复杂的多重关系中,dom的情感其实比sub脆弱得多。
推搡在他肩头的小臂,纹身小玫瑰红得刺眼。容修僵住片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住,倏地周身气势变冷,猝然摁住劲臣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劲臣醉意上头,双腕被他按在头顶。
容修雄浑有力,将这人整个锢住。被钳制住之后劲臣就愣了,连容修自己也愣了。
卧室内安静片刻,劲臣撞上他视线,边对他摇着头,身子边往上挪躲着。
汗水沾染他的睫毛,眨动间红了眼,看起来尤为动人可怜。
容修松开他手腕,在幽暗中,有些怜惜地抚上他的下巴,划过琐骨,扫在骨窝下鲜红的吻痕上。
半晌,容修从劲臣身上起来,翻身坐起,长腿落在地上,缓了缓情绪。
然后他回过手,扯来掉到床边的被子,遮在劲臣身上,起身离开大床,往柜子那边走。
劲臣仰躺着,头脑一片混沌,连忙坐起身,见容修拉开柜门,紧张地问:“您做什么?”
容修拿出空调毯,沉默了下,道:“我去洗个澡。”说完转身朝房门走去。
主卧门关上,劲臣怔怔抱着被子,坐在凌乱大床上。洋酒后劲儿很大,他头脑发懵地想,这是怎么回事?容修该不会是给他拿清洁用品去了吧?
这下更慌了,那种事可怎么在容修面前进行?
先生是失望了,还是嫌弃他了?
他犯了任何一个有素质的sub都不会犯的错误,他应该在等待主人到来之前,就及时把自己清洁干净。
这天夜里,容修出了主卧,没有直接回书房,他径直去了客房的浴室。
而劲臣醉意不散,容修离开不多久,他回过神般地,连忙下床去翻柜子,搬出他的工作箱,拿出一堆瓶瓶罐罐,进了浴室很久没出来。
于是,这天下半夜,容修在客房洗澡,劲臣在主卧洗澡。
客房的浴室里,淋浴热水中,容修手撑着墙壁。
主卧的浴室里,茫茫水雾里,劲臣趴伏在洗手台上。
热水流过容修的肌理,沾染水雾的镜中,背阔肌轮廓结实,肩胛骨三道爪痕红得清晰。过了很久,浴室内传出喘声,压抑的,克制的,带着火气从腔子滚出来的声音。
药水冲刷影帝的身体,劲臣清理完从主卧浴室出来,回到大床上。他眼睛发红,以等待先生的姿势望向房门。他等了很久,听到廊厅传来脚步声,却进了书房,他知道先生不会回来了。
一个欲壑难填。一个欲困难纾。
隔两道房门,仿佛隔了天堑。
就这样,这天下半夜,两人半路酣战,半路分开,说不上是谁先鸣金收兵。
容修没有回屋,直接去了书房。劲臣洗完澡,一个人在卧室等他,惶恐又自责,更心疼他,可是却不敢再去打扰,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当时太过酒劲儿上头,太过混乱,他都说了些什么,自己都记不清楚。
直到快天亮时,劲臣酒醒大半,才意识到今晚容修情绪不对劲,从他醒后发现容修在卧室,就好像不太对。
不过,细想来,似乎还蛮正常——创作者在纠结作品时,总有那么两天一反常态。
于是乖乖躺下来,黑暗中裹紧被子,手放在容修的枕头上,身边仿佛还留存爱人的体温。他想,白天一定要问先生,晚上是不是回来一起睡觉。
想到那人夜里回来的热情劲儿,劲臣心跳得紧,那抹红潮就从脸蔓延到了耳根。
第二天上午,劲臣准时醒来。没多久,助理们赶到。服务生照例来送早餐。容修没有从书房出来,劲臣吩咐丁爽把餐食送了进去。
劲臣用过饭之后,容修出来去卫生间,两人在廊厅碰了一面。
劲臣问他,饭菜是否合胃口。容修停步在两米外,对他颔首应:“很好。”
容修眼底有红血丝,很明显的熬夜状态。劲臣便没多耽误,只叮嘱他:“到现在还没睡觉么?一会儿补一觉吧。”
容修侧过身,对着白墙面壁,“睡了。”
大概又是达芬奇睡眠,劲臣担忧地打量他侧脸,容修的脸色略显苍白。
劲臣给他讲了讲昨晚白夜和玛莎交代的事,容修点头表示晓得了。
两人相处间多了几分客套,两人始终没有提昨夜“提枪上马”不成,双双狼狈翻车的窘事。
而劲臣从容修的脸上,也并未看出异样。
劲臣原本就有些不安,见容修不冷不热的态度,更平添了几分困惑。不过,他们根本没有相处沟通的时间,容修去卫生间出来之后,就完全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快晌午时,丁爽敲响书房的门,进来送咖啡。
容修坐在工作台前,打开手机微信。楚放在一旁戴着耳麦,紧紧皱着眉,正在试听弦乐音轨。
两人半天不说话,书房内气压很低,像是刚进行一场激烈的争执。
丁爽把咖啡放下,站在桌边不敢多言语,眨巴着眼睛,左右打量阴沉着脸的两位爷。
如果是顾哥,肯定不会有这种气氛。
丁爽暗戳戳地想,容哥和顾哥独处时,不管讨论什么话题,观点有多大的分歧,两人都不会对彼此发火。
容修见他欲言又止,便问丁爽,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丁爽见容修问起,才上前凑近他,小声汇报:“哥,顾哥没订午饭,好像在等你点餐一起吃。”
容修垂眼看着咖啡,淡淡笑了下道:“知道了,手机给我。”
丁爽懵了下,就把手机递过去。
容修拨通了白夜的电话,直接拜托白总推荐,两人商量着,点了午餐的菜式。
临挂电话时,容修犹豫下,想问白夜什么,却没有问出口。白夜沉默两秒,就补充推荐了大马甜食,大概还是那句——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美食街的咖哩鸡很好吃,”容修说,又点了酸辣口味的小吃,都是做直播时,劲臣多吃了几口的。
“是的,我知道了。”白夜笑应,“我这边吩咐人去买。”
“多谢,再会。”挂断电话之后,容修把手机还给丁爽,便不再多说。
丁爽一脸困惑,不知容修什么答复,但他已将话带到,见容修也点完了餐,就赶紧离开了战斗场地。
楚放在音轨上点了两处细节,耳麦掀开一道缝隙,漫不经心地说:“行了,我再听一遍,就去吃午饭了,订了米其林餐厅,一起去么?”
“不去。”容修一点面子也没给,瞟他一眼,“你快点。”
楚放轻嗤一声,扣上耳麦,重新播放旋律。
容修仰靠在老板椅上,举起不停震动的手机,看二群里的发言。
微信上,家里二群十分热闹,老大不在家,兄弟们索性都跑到群里来聊天。
这会儿乐队成员们都起床了,沈起幻汇报昨晚的练习进度。
《家园2》片尾曲的大致旋律已明了,四人将伴奏走了两遍,即使没有交响乐,纯摇滚的效果也相当精彩。
随后,兄弟们又聊到昨晚和李飞昂吃饭的事。
白二:[那小子真能喝,白酒一斤喝不倒啊!酒后才见真性情,那小子豪爽大气,二爷我很喜欢他!]
幻幻:[试探了下,目前喝酒几个细节来看,人品还不错。]
白二:[你那叫试探吗,就差威逼利诱了,人家根本不上当!李飞昂言语间相当维护司彬,我敢说,他和司彬肯定有一腿,再不就是白月光那种,估计是个双。]
乐队出道一年半,这种事见多了,不管是同还是双,娱乐圈都不稀奇,比摇滚圈也好不到哪去,只有粉丝才会大惊小怪。
魔王不在眼前,就敢撒欢,也敢说话。
白二扯皮一个顶俩,没说一会儿,话题就扯远。
半天没见容修回复,白二就用语音问了一句:“老大,你还在吗?”
容修带着蓝牙耳机,盯着聊天内容,如果说李飞昂白酒一斤不倒,那么司彬的酒量也不会很差。
打从录制《极限生存》之前开始,劲臣就没太碰酒。
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他酒量向来很好,怎么会喝得酩酊大醉?
容修虽戒酒多年,但他却清楚,畅快饮酒,醉后陶然,也要看与谁对饮,碰上对的人,酒深情浓,对酒当歌。
嘴角掠过一丝笑,像是自嘲,容修回复:[嗯在]
白翼见老大在窥屏,就发了一连串搞笑表情包。白二问容修,最近休息怎么样。容修回答,还好。幻幻问他,还熬夜?容修回答:“不熬夜,任务能完成吗?”
白二:[辛苦了,所以,还是晚上不睡觉?好奇.jpg]
容修:[嗯]
这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根本看不出对方神情。
白二终于忍不住,发语音说道:“听说出了国你还像在家时那样,不回卧室睡,今天早晨臣臣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吃饭,两个人连话也没说几句,一会午饭你也不一起吃?这是怎么了?”
容修抬手碰了碰耳机,将音量调小。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两人没有一起睡,也被遥远的兄弟们知道了。
容修:[听说?听谁说的,丁爽说的?封凛?花朵?]
白二:[你就别猜了,你自己想想,身边谁能不知道这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倒是说说啊,就算是写歌,也不至于这个德性,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啊?难不成,还是绿色事件?狗头.jpg]
容修:“……”
神特么绿色事件,这小子是活腻了?
容修:[没事。]
白二:[得,看你回复这俩字,肯定是有事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啊,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容修考虑了下,手指顿在屏幕上。
良久,容修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楚放,长腿一个使力,老板椅往窗边滑去。
窗外还阴天,没有阳光,遮光窗帘半敞着,容修转过椅子,垂着眸子打字。
容修:[我发现,他不对劲。]
群里安静半天。
白二:[卧槽?发现了?抓到了?真绿了?]
容修:[你想死一死?]
幻幻:[哪不对劲?]
容修:[情绪。]
幻幻:[情绪?]
幻幻:[他跟你闹情绪?不可思议.jpg]
容修没立即回复,他沉默半晌,摘掉了金丝边眼镜,揉了揉眼睛。
然后,挑挑拣拣地,把劲臣“深夜去酒吧,喝多了回来”的事情简略讲了,最后他犹豫半天,打出几个字——
容修:[晚上还不让碰。]
乐队兄弟们:[???]
男人们集体黑人问号脸,一时间竟然没太懂。
白二:[啥意思?]
容修:[字面意思。]
白二:[懵逼.jpg]
实在是太可惜呀,看不到老大此时的表情——这种“遗憾”的想法,让兄弟们感到万分惭愧。
大家憋了半天,脑补很多画面。
龙庭家里,二楼小客厅,白翼直接举着筷子,从沙发蹦起来,喷着米饭粒子,大喊了一声:“我臣,流弊!”
兄弟四人举着手机,互相使着眼色,一齐动作定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大家都是第一次,不太了解流程,这时应该安慰老大吗?
冰灰和崽崽压根没吱声,这是家里大人的事,两人专心致志地窥屏。
白二倒是虎得很,直接发过去语音:
“我靠啊,我要是有个这么带劲儿的媳妇,肯定一天到晚搁在鸟窝里,没日没夜,一日一夜,日复一日,都不带下床的,竟然还有精力喝酒,看来还是你不够卖力啊,唉!”
大马这边,书房窗前,容修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了。
不远处的楚放,只觉窗前袭来一股寒流,不由抬眼朝那边望去。
容修面无表情,坐在老板椅上,神情未露丝毫破绽,只是周遭气场变冷,他盯着屏幕白二的胡诌八扯,半天没有回复。
过了好一会,容修按住语音,嗓音带着笑:“明天我发个总谱,回国之后,我检查练习成果,再会。”
兄弟们打出一堆省略号、嚎哭、跪下的表情。
容修说完就息了屏,老板椅转向落地窗,望向后花园风景。
感情私事,本与工作无关,到底为什么和兄弟们倾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知这种心情格外陌生,说不上什么滋味,无法排遣,郁结于心,酸涩难当,以致于相处时产生了回避心理。
加之昨夜被拒绝。
特殊关系中,dom被自己的sub拒绝,这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而他没有雷霆震怒,也没有冷言相向,最后成功地保持了高贵的沉默。
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失去掌控,控制,占有,主权。失控的还有自己的欲-望,难以启齿,矜持而又热烈,似藤蔓般萌生滋长。
中午,楚放离开书房,他要去预约的餐厅吃午饭。
来到客厅时,楚放看见,一名服务生正在鼓捣什么,顾劲臣和花朵站在一旁。
这间套房是小型,二百平左右,只有一间书房。顾劲臣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客厅茶几上,服务生正在帮他设置打印机。
大概是要用打印机打剧本?
楚放走近观察一番,笑道:“专业啊,除了小提琴,办公用品也由酒店提供?”
服务生将打印机连接在笔电上,礼貌地回答:“是的,楚先生,我们竭尽全力满足顾客的需求。”
劲臣转过头,与楚放目光撞于一处,便对他点头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