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尝不知她的脾性?为人子女的, 哪里敢多说半句?可她但凡有半点为我们考虑的心思, 就不该如此轻贱自己的身子!大伯娘送去的好药材, 她都藏起来不吃,
让春竹送出去换了钱,不论十娘如何嘱咐她多走动、多吃些她都不听。自我十岁上, 她就跟着爹爹来了府城, 我和几个弟弟都由祖母和大伯娘带大,
她便当我们心里向着祖母和大伯娘,始终不肯与我们多亲近,一心把着冬郎。家里日子才好过些, 她便觉得大房倚仗财势,看不起她,
可大伯与大伯娘对待我们的态度何曾变过?都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女般养大的,
我和琨弟、琦弟、琰弟心里都清楚得很。我们姐弟几个都愿意自己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她却如此疑心,一家人何必如此呢?”二娘说着,伏在案上泣不成声。
“二娘姐姐……”三娘递上帕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王浮知道宋氏是读过些书的, 可没想到她竟如此重视自己的清名。说句实话,他们王家这时还没分家,王浮一向不分什么大房、二房、三房,
把二房三房的孩子都当做自己亲生的兄弟姐妹看待,她有能力改善王家的生存状况, 也愿意帮衬他们。
人活一世,谁也不是孤立存在的,更别说她的堂兄弟和堂姐妹都对她很好。宋氏为了怕别人说她沾大房的光,便教二娘与她们生疏,王浮简直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放在别的小说里,怕不是全当吸血鬼一般赖上来了,她倒是“高风亮节”。古代生活,家族和宗族是十分重要的,宋氏竟然还不如她一个假古人看得明白。
“二娘姐姐,你也不必伤心,我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你只需知道,爹爹和二叔是亲兄弟,你我是亲姐妹,爹爹和阿娘把家里的每个人都看得很重,至于家产什么的,那是他们该考虑的事,不关你我的事。若你为了二婶这可笑的想法心怀芥蒂,大可不必,”王浮想了想,拿出《红楼梦》中探春的话对她说:“以前我看书的时候曾看到这样一段话,说‘若是一个大族人家,从外头杀来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姐姐仔细想想,若是我们不能团结一心,好好过日子,各自奔前程,日日只顾在家里为了一贯钱一匹布的小事分心隔阂,我们王家也就‘死了’!”
这句话显然把二娘震住了,她不再哭泣,从案上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王浮。王浮也不多说,宋氏虽令她不喜,可宋氏也没对她做什么不利的事,顶多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有些不值罢了。她王浮活这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扬名立万,只愿把每一天过好,最后能对自己说一句——“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到头来还是不欢而散,二娘用披风把冬郎仔细包好,抱着他回了见善院,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她出来,只听说二娘似乎和宋氏吵了一架,闷在房中哭了一场。
王浮并没有去插手,也没有去安慰。这种时候,任何动作都是多余的。
赵氏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人,她平生的心计都花在了出嫁前和庶姐的争斗上,嫁给厚道又体贴的王方后,就一直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祖母与她相处得也很融洽,不像寻常的婆媳一般针锋相对。她管家理事却不贪恋权柄,就算是帮忙养了二房三房几个孩子,她也没有多做埋怨。王浮从小就看着她忙里忙外,几乎没有片刻喘息的时间,带孩子简直是世界上最累的工作,她却同时管着一个“幼儿园”!赵氏的不易,宋氏完全不曾体贴过。
因为第二天就是元日——大宋最隆重的三大节日之一,就连官员们都有七天的休假时间,所以王家几个会做饭的连夜就在准备除夕夜和第二天的饭菜,祖母也来到了厨房之中,坐在矮凳上搓汤圆,她一手能搓三四个汤圆,揪一团面,分为三份,放在篾筐上,大手按上去左右揉搓一下,圆滚滚的小汤圆就出来了。
赵氏在她身边坐着包馄饨,这时候的“馄饨”就是现代的饺子。其实啊,宋代的“馒头”其实是“包子”,“包子”呢,是菜叶子裹馅的菜包,对应现代馒头的在这里则叫做“炊饼”,对应现代馄饨的大概是“馉饳”,包得很大,造型复杂,看起来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它的名字就由此而来,不过馉饳有的是烤着吃的。所以武大郎卖的“炊饼”其实是馒头,与饼没什么干系,另一个被名字耽误了的“饼”——汤饼,其实是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