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谁家养只鸡婆下蛋都要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结果家家户户都饿得头晕眼花,一堆人肚子胀得鼓鼓的,里头全是腹水。
这几年国家不又开始鼓励农民搞养殖业,人民日报还宣传万元户来着。
这说明什么,说明政策总归是在变的。
只要不偷不抢不骗不利用特权假公济私,那挣钱肯定就没错。
国家既然有政策开放国库券流通,这就证明国家不缺这个钱,国家需要老百姓把国库券用起来。
郑大夫说不过丈夫,只得默许了丈夫带上那五千块钱跟家里头历年攒下来的国库券上火车,继续往重庆看情况。
现在,面对两个孩子,她更加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没滋没味地摆摆手,再一次催促他俩“洗洗早点儿睡。”
至于她自己,则又累又心慌,实在很需要一个人钻进被窝里头慢慢地想问题。
林蕊连她妈没压着她写作业都顾不上高兴,胸口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跳腾得厉害。
郑大夫这神色不对啊,明明她爸跟郑大夫说的是挣钱的事,可郑大夫怎么看着像是要蹲大牢一样。
她爸干啥胆大包天的事情了倒卖技术资料嗐,就她爸那个以厂为家的个性,能倒卖才怪。
她爸偷偷去当星期天工程师了不至于,没看钢铁厂把她爸当成三个人在用嘛,多少礼拜天她爸都奔波在工厂跟出差的路上了。哪儿来的那功夫。
她爸意识到上海以后会寸土寸金,买地当地主了那是花钱啊,现在哪里看得出挣钱。她爸没那个投资意识。
那她爸能干什么叫郑大夫忐忑不安的事难不成是股票上市了,郑大夫叫那么多钱吓坏了
“妈,股票卖了多少钱啊”她顿时两眼放光,满怀期待地看着郑大夫。
钱啊,她要发展小龙虾事业,可不得要钱。
林母叫女儿的话喊回了神,莫名其妙“什么股票卖钱都说了股票是支援国家建设,不卖钱”
她的话没说完,又硬生生地掐断在嘴边。
国库券也不卖钱来着,可是今晚丈夫拿回家又带走的是什么钱,整整五千块钱。
林蕊大失所望,她又不会读心术,只能满腹疑问地端起水盆去洗漱。
等到两人回屋的时候,他俩惊讶地发现一贯差不多十点半才睡觉的郑大夫竟然已经摊开被子钻到了床上。
如此一来,少年苏木又被迫别别扭扭地去蹭鑫鑫姐的床去睡。
蕊蕊还要跟他咬耳朵“你说说看,我妈到底怎么了”
严格来说,苏木跟郑大夫可能比她更熟。
苏木羞得往墙上贴,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反正嬢嬢跟姑爹肯定自有主张。”
林蕊忍不住想要揍人,这家伙关键时刻都不能指望他。
哎哟,今儿晚上她忘了去刘师傅家里头拿凤爪泡上了。明天岂不是要耽误生意。
不行,明天一定要早点起床。
林蕊转瞬就将父亲的奇怪举动丢在了脑后。算了,林建明工程师一身浩然正气,估计也弄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还是她这个钻进钱眼里头的妞想办法挣钞票,改善林家的经济状况。
可惜立志早起的少女直到她妈烧好了早饭,还在床上欢快地打着小呼噜。
肯定是她昨天在乡下太忙了啊,所以才累成这样。
好在郑大夫也从来就没指望过她,自己先把鸡爪给拾掇好了,直接一锅卤了,又泡上两坛。王奶奶屋里头还有两坛子卤凤爪,今晚能接上去卖。
林蕊捧着饭碗目瞪口袋,她总觉得郑大夫有点儿不对劲。
这么支持她的挣钱事业,这画风她略有点儿不适应啊。
当妈的人直接蹬她“以后这些我接手了,我看你还有没有理由不好好学习。”
林蕊垮下脸,泫然欲泣地坐上苏木骑着的自行车,抠着自己的衣角。
郑大夫太狠了,简直就是在剥夺她的人生乐趣。挣到钱固然重要,挣钱的过程也很享受啊。
想想啊,自己手上做着的事情会变成一张张钞票,那该多有成就感。
苏木叹了口气,好心劝她“你还是先想想到学校怎么交作业。”
他今天起天不亮就爬起来补家庭作业,紧赶慢赶才在吃饭前撂下笔。
不是他不讲义气,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喊蕊蕊了,结果蕊蕊翻了个身继续睡,还一巴掌挥到了他脖子上。
嬢嬢发火不许他再叫,说随她去,站两次黑板就知道厉害了,让她成天不写作业。
林蕊半点儿都不含糊“你的拿来,给我抄。”
话说临交作业之前补写有啥好稀奇的,她上下两辈子积累的经验简直可以出本指南。
今天早读课是英语,老李没过来盯班。
林蕊暗自舒了口气,欣欣然拿出了她跟苏木的家庭作业。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镜片后的双眼炯炯有神,锐利的目光盯着下面的学生扫来扫去,要求学生大声朗读课文。
“你们不是担心单词、语法、句型记不住吗只要将课文背下来,这些问题都会统统得到解决。”
林蕊将英语书竖起来当掩护,双手放在抽屉里头拼命抄作业。与此同时,她的嘴里头随口将抄下来的内容翻译成英文大声念出来。
碰上不会翻的部分,她索性随便读两个单词了事。
于兰目瞪口呆,她对自己的同桌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这样都行。
林蕊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生活非得对她这个小可怜下手,那只有多才多艺呗。
于兰也将英语书直立在桌上,压低声音跟她讲小话“老李昨晚上可逛夜市了,你知道他去干嘛吗”
林蕊手一抖,差点儿抄糊了一行字。
果然老李去解放公园门口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抱有明确的目的。
完了,这个阴沉可怕的男人不会缺德冒烟到想拿她当典型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来证明他抓学生思想纪律卓有成效。
那她家郑大夫还不得被她这个不肖女活活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