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柔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蒋柔急急忙忙问 “爸?陆湛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左腿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是, 应该就是…”蒋海国打断她的话, 手指插进发梢, 坐在长椅上。
“什么问题,骨折吗, 关节炎吗?”蒋柔心里咯噔一声。
蒋海国充满了懊悔与自责,说“我也不清楚,我进不去, 赵教练说是发现他倒在了厕所, 现在正在里面做检查,不知道具体情况。”
蒋柔心里乱糟糟的,跟着坐到旁边。
蒋海国说“柔柔,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称职?我真的一点没注意到——这孩子也没跟我说,我真的不知情, 赵教练说陆湛可能膝盖有问题, 但是我也没发现。”
“我还带着他训练,每天早上跑步……”
蒋海国咳嗽了几声, “万一要是真烙下什么病根,柔柔, 那我真是对不起他啊。”
蒋柔垂下眼睫,没有回应, 只是愣愣地看着病房, 心里翻江倒海。她其实是知道的, 前几天感觉出来陆湛有不对劲, 但是他说没有,她就信了,应该执意带他去做检查的。
但是学习太忙了,高考太忙了…
蒋柔想着想着就忽略了。
她心里很疼很疼,陆湛没有家人,再加上现在是兵荒马乱的高考时期,可能到底隔了一层,什么都不好意思讲,她又没执意问,没想到就成了这样。
两人惴惴不安地等了许久,叶莺也赶过来了。她比蒋海国还要自责,脸色煞白,来来回回在走廊上走来走去,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又冰冷,像是一脚脚踩在蒋柔心里,绞得发痛。
三个小时后,医生才出来,说“骨巨细胞瘤,位于左膝关节部位,不过你们挺幸运的——”
“幸运?!”蒋海国惊呆了,说“什么什么瘤还幸运?”
医生说“骨巨细胞瘤,是原发性骨肿瘤之一,具有一定的潜在恶性可能,不过现在发现得还算及时,需要尽快手术,要是再拖上一段时间,那说不定就要截肢了。”
蒋柔脸色陡变,跳了起来,“截肢???!”
医生说“一般不需要的,只是说如果恶化的话,可能会。”
蒋柔面色苍白,冷汗顺着额头滚过鼻尖,急问“不是,为什么啊?他怎么会有这种病?”
医生说“ 患者出现这病症的原因还不是很清楚,一般这种病啊,老年人、女性患病率比较高,不过男性也不少,现在对这个病没有具体的说法,不过我们推测有很大的可能是受到细菌或者病毒的感染导致的。”
“要是细胞受到感染的话,是会很容易导致病症继续恶化下去的。”
蒋柔听得一头雾水。
“那怎么治疗?”蒋海国将女儿拉到一边,“您就告诉我怎么治就行了,钱不是问题,能恢复成什么样?他是运动员,是帆板运动员,膝盖非常重要的,您明白吗?”
医生扶了扶镜框,说“必须立即手术,看手术情况,能不能彻底清除不好说,现在我们看他的肿瘤虽然没有恶化,但是肿瘤将他的左股骨吃空一半以上了,这个情况还是比较紧急的。”
蒋柔打了个哆嗦。
她腿一软,差点滑到地上,抚摸着自己的膝盖,那感觉,就好像有虫子将她的关节在啃咬一样,浑身发痒。
蒋海国和叶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通医理,医生说的话模棱两可,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手术,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万一手术,情况恶化感染,真截肢什么的话?那怎么办?他们怎么面对陆湛?
医生说“你们是他的家人吗?如果手术的话尽快签字,我们这里早做安排,你们考虑下吧。”
医生走后,走廊里一片死寂。
蒋海国和叶莺大眼瞪小眼,都很惶恐,不知所措地看向女儿。蒋柔也很焦灼,攥着手指,另一只手摸着膝盖。
三个人沉默了几分钟,虽然不清楚手术风险有多大,但是都知道拖下去是最糟糕的,蒋海国满头冷汗,颤抖着手快速签了字。
……
在各类检查过后,陆湛的手术安排在第三天的早上。
术前的一晚,被疼痛折磨的陆湛终于醒了过来。
此时,叶莺回家照顾孩子,蒋海国前天守了陆湛一夜,实在是熬不住了,蒋柔便跟父亲接了班,反正她睡得很晚,病房也安静,在这里看书也没什么不好。
她正趴在病床前认认真真地学习,灯光微弱,困困累累的,书翻到下一页,还没看两眼,忽然感觉自己头发被揪了一下。
蒋柔放下书,迎上陆湛漆黑的眼睛。
她的心提了起来,嗓子眼干涩,正不知回什么时,陆湛嘴角提起,居然淡淡地笑了,他动了动腿,白色棉被被膝盖顶起一块。
“操了。”他看上去挺高兴的,缓缓地晃动着左腿,“还在啊。”
“什么?”蒋柔湿漉漉地看着他,懵圈,“什么还在?”
“腿啊。”陆湛说“你不知道,我他妈以为自己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就是一起来,发现自己左腿直接就不见了。”陆湛抬手,手背比了个划的手势,眨了眨眼睛。
蒋柔“……”
“你怎么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啊,胡说什么呢。”她都快担心死了,结果被陆湛弄得哭笑不得,“不准胡说。”
陆湛耸了耸肩膀,说“我到底怎么了?”
蒋柔捏着被子,说“膝盖关节里有肿瘤,叫什么,骨巨…细胞瘤,医生说越快手术越好,不能拖,爸爸已经签了字,明天早上就准备手术。”
陆湛顿了一下,笑容微微凝固。他的手放在膝盖上,隔着被子小心地摸了摸周围,痛,还是痛。但他很快把这种痛压了下去,笑容重新展开,浅浅的,说“行吧。”
蒋柔想了想,还是将手术的风险告诉了他。
她说着说着,声音微微发着抖。
但是陆湛倒没什么变化,他拖着腿从床上坐起来,眉眼低垂,认真地听。然后,他嗯了一声,收敛起沉重和无奈,尽量让自己面容轻松,说“那就做吧。”
蒋柔越想越害怕,眉头轻蹙,眼角下垂,声音哆嗦。
“对不起,我之前应该逼着你来检查的…是我太自私了,光想着我的高考。”
“没事的,这关你什么事啊?”陆湛单边唇角勾起,不在意说“我也以为我关节炎呢。”
蒋柔呆呆地看他,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可她还是很愧疚。
陆湛轻轻将她的下颌抬起来,修长的手指抚着她隐隐的泪痕,动作平和又有力,“别难过啊,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