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一开始以为赵乐君也就说说气话, 过几天便也消气了。
结果她还很认真的自己做了个小册子,认认真真地考察他起来。
距离那个小册子问世, 已经过了两天, 但是那纸依旧比他脸还白, 让他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才对。
楚弈为自己犯愁,沉默地去看了眼银灯下的女子。
她忙碌地处理着政务。
武帝每日只知声色犬马, 荒淫无度。如今整个赵国的国计民生都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让她眉宇间染上忧色, 可即便如此,她一双眼眸依旧明亮动人。
她从来都不会因为困境去怨天尤人, 或者自艾自怜, 只会像现在, 心中坚定,用努力去扭转局势。
楚弈静静看着她,忆起自己当年遇到少女时期的她, 当时自己就是为她松竹般的坚韧着迷。
那个时候他觉得赵乐君和自己很像。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年少的那份果敢却消失在岁月中, 唯独她一往如既。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 他变得患得患失啊他想着, 自嘲一笑。
不怪连云和魏冲都觉得他不顺眼, 觉得赵乐君是鲜花插牛粪上。
“粮食、铁器、银钱”
赵乐君正看着账目出神, 他低沉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只手拿起桌案上的账本, 缓缓地翻动。
他温暖的胸膛就在她背后, 她放松坐姿,让自己贴靠着他,仿佛就被他抱在怀里了一样。
楚弈翻动账目,知道赵国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军饷。
即便朝廷把兵权都收了回来,可是几十万雄兵,几十万张嘴,嗷嗷待哺。
只要不能够保证士兵吃饱肚子,再多的数量也就是纸老虎,连吃都吃不饱,谁会给朝廷效力
赵乐君靠在他怀里,仰头看他说“国库被我父皇糟践得只能够有发放一年的军饷。一年之后,朝廷即便把赋税都收上来,还是捉襟见肘。”
楚弈眉头一皱,把账目摔回去道“世家免赋税,良田多握在世家手里。而本朝但凡靠上世家名衔的恐怕要占三成,光靠从百姓商人那里收赋税,自然补不上窟窿。”
他一语道破关键点。
赵乐君当然也明白,不然她怎么会急于压制世家。
这些年来,不是世家不出士。在接连战乱后,世家在大环境下也开始和有能力的庶人通婚,平白又添了一批沾亲带故世家亲眷,一应都能免去赋税,连带在朝中还谋了官职,世家以此来扩大自己势力。
早年的世家,是强国的作用,如今就只会吸附朝廷的血,说是毒瘤不为过。
偏偏这些世家不能跟武将一样,直接就能收拢权柄。
武将是早年就更替了一批,是朝廷在一步步扩大兵力的时候,不问出身提拔起来。武将敢不从,一顶谋逆的帽子,杀就是了。可世家人口千千万,能杀一族,难道还得杀千千万
杀戮根本就不是解决的办法。
赵乐君沉默着,面对这块巨大,利益相互牵动的团体,实在是犯愁。
楚弈丢下账册,从后边拥抱她,大掌轻柔覆盖在她肚腹上,满足地先叹息一声,才把自己的想法说来“你知道我是怎么养兵的吗”
赵乐君摇摇头。
“我们自己开荒种地。”楚弈缓缓道,“我藏了兵,朝廷即便拨粮,也不会够用。所以我在操练他们之余,都是带着他们种地,我把自己的积蓄都买了种子,就那么一年一年的熬过来。”
“现在除了上郡和北地被胡人威胁,其他各地都是闲暇的时候多。这些士兵平时不遇战事,再操练,也会心生懈怠,不如让他们找事情做。既然光靠赋税不能维持养兵,那索性在减一点也无所谓,让入了兵籍的人家,再减免两成赋税,但其必须参与兵营的开荒。”
自己种地吗
赵乐君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让她激动得猛抬头,然后就悲催了,撞到他下巴。
两人都倒抽了口气。
她捂着脑袋,却连疼都顾不上,回头焦急地问“可是万一有战事起呢谁来照顾那些田地。”
“这方法只适用于现在还算和平的时期,用来过渡罢了。难不成朝廷补给不上,就去抢夺不成。”
楚弈咧着嘴,对着下巴好一通揉,见她眼角微红,还有星点泪光,可见疼得厉害。
可她还顾着这些破事。
他直接就把人给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上,抬手先把她的绣鞋给脱了,然后倾身去吮她眼角的泪珠。
纤长的睫毛在他唇边颤动,仿佛是颤在他心头上,叫他心尖都在发酥。
“好了,今日事情就到这儿,马上就到二更,你该歇下了。”
他温热的唇又落到她嘴角,用轻柔的声音哄着她。
赵乐君满脑子都是他说的那些方法,哪里睡得着,手撑着要坐起身,他手就压住她肩头,将人又给按了回去。
她对他的霸道抿抿唇,突然展开笑颜,盈盈笑意里带了几分皎洁“你的小册子还没有写上东西呢,你真的不要再继续说吗”
楚弈一愣。
可在她觉得自己肯定能够得逞的笑容中,他站起来,去把满屋的烛火给灭了。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不适应,喊了声楚郎。
床榻就往下沉了沉,发出嘎吱一声。
他竟然跟只猫一样,走路都无声的。
楚弈躺下,直接将她外衣脱了随手一丢,就将她拥到怀里说道“睡觉。”
根本不容她拒绝。
她难得占了下风,居然连利诱都失败了,只能服输闭上眼。
他的呼吸就在头顶,带起暖暖的风,让她心境变得安宁。可很快,她就又睁开眼,低声说“楚弈,你再说说种地的事好不好。我不懂这些,多少田地能养多少人每个郡城气候不一样,种的东西肯定不同,如果能够快速实施,是不是能赶上秋种”
她一句接一句,毫无睡意,反倒越说越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