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誉眼中的猩红慢慢褪去,眼眸浅若琉璃,明明净净映浮世万千象
他或许知道,裴景看到的是什么。
少年笑了一下,“怎么不更逼真一点?”
他手指一点,瞬间,甬道所有的布局都变了。
砖头砌成的墙变成了山壁,长满青苔。一排蝙蝠倒挂,脚下山路泥泞。
红雾消散,但是更深远的神识覆盖在上方,抑制了裴景的修为。
幻境里还有月光洒进来,朦胧荒芜,照着前方。
“我想什么呢,这前没毒蛇后没人贩子的,哪里和小时候那条路像了。更何况就算有,现在也打不过我。”
裴景低头自言自语着,摇摇头,但是脑海里的恐惧的害怕还是挥之不去。”我到底在怕什么?“
怕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没有根源的恐惧那就更应该,战胜它。
他进来无妄峰,就没想过会把自己交代在这里。
“没什么好怕的。”
他刚对自己说完,就猛地发现自己身边的场景在千变万化。裴景豁然抬头,却撞上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很快,一群蝙蝠乌压压振着翅膀跑开。
裴景瞪大的眼眸映着前方的情景,一条在暗淡月光下曲折向黑暗的山路,熟悉得令他头皮发麻。
他回头,是被一块巨石堵住的洞口,缝隙里射进来森白的光。
时空错乱,记忆交叠。
裴景浑身,连血都是冰冷的。
他这辈子也入过不少幻境,知道它们都是探知人心营造出最原始的恐惧——但是,这一回,他自己记忆里都没那么清楚!
暗骂一声靠,裴景往前走。越走越熟悉,记得半路他听到一阵水流声,吓得够呛。这一回也听到了。淅淅流水声,在深夜逃亡时,激起人一身的战栗。
裴景真的生气了。他停下来,笑着说:“可以,再来个人贩子。”
然后他真的听到了岩石外,几个男人的交谈声。
“动作快点,警察就要来了!有病,把人关在山洞里。”
“这也没办法啊,又没地方放。”
“你帮我把着棍子,撬开,怎么没劲啊,那边推一下。”
裴景:“”
还打算继续放狠话,他突然感受脑袋一阵剧痛,像一柄刀在使劲横插。他捂着脑袋,识海翻涌,痛苦地半蹲下来。理智也分析剥离,那种故作镇静的表象撕碎,回到最初的恐惧、惊惶。其实,对于这个噩梦,他从来,就没释怀过。
“跑了?居然让那个小兔崽子跑了!赶紧给我去追!”
他们追来了。
两个时空,不同的年龄,却是下意识做出的同样的举动。
成名数载,风光无限,可最开始的时候,他面对生死关头也是这样狼狈莽撞。山洞的另一个方向,唯一的出路。
跑,跑的时候,脑子是各种错乱的画面,神识搅碎,又痛苦又绝望。
他跑到一半,像小时候一样,差点跌倒。那么熟悉。那么真实。真实到仿佛几百年的岁月只是一梦,在他逃亡的时候匆匆闪过而已,现在,才是当下。
扶着洞壁,他往前看,出口尽在眼前。
而山洞口,盘旋着一条毒蛇。
裴景真的又气又急又怒。
精神被一股力量操纵扭曲,扭曲到只剩下一个幼年状态的自己。呆愣愣看着前方的毒蛇,慢慢流下一行眼泪来。
一切如初。他跑过去,踩到毒蛇,毒蛇牙齿咬进血肉。
翻滚而下,出了山洞,他看到了天幕明亮的星光。
重演了一回当年的噩梦
今天进无妄峰,将会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举动。
滚出山坡见到的应该是警察。但是在这里,幻境消失,他看到的还是一团血红的雾。裴景的血依旧冰冷,脑袋里的痛却慢慢消失。他低头,呆呆看着自己的小腿,没有那条盘旋的蛇。
幻境中的幻境?
裴景现在腿还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停了很久后才扶着墙壁站起来,咬牙,继续往前走,他现在心情特别差。
暗室里。楚君誉一挥袖,所有的灯都亮起,镶嵌入墙壁的壁画也褪掉色彩。他出门,雪白的衣袂上纹理冰蓝,气质冷漠像一块冰。
裴景并不担心自己出不去,毕竟师祖留下来保命的法宝他都还没用。而经历刚刚那一茬,现在他大脑浑浑噩噩的,想的东西乱七八糟。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扶墙的手还是有点抖。
就在他以为自己得栽下去时。
一只冰凉的手,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了回来。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清冷戏谑。“知道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你还会进来吗?”
裴景呆呆地回头。
不知什么时候墙壁两端的人鱼烛都被点亮。他一转身,就看到少年精致秀雅的容颜。
说话还是那么讨厌,但这一刻,裴景却觉得他是一道光,驱散幻境里各种扭曲的时空,告诉他这是真实。就像他乡逢故知,深深的亲切感从心里涌出,温暖得叫裴景差点热泪盈眶
激动之下不由分说伸手抱住了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真情实感哭嚎起来:“楚君誉!”
猛地被抱住的楚君誉:“”
他以前的风光霁月真是喂了狗了?
裴景化为张一鸣在他身边时,给自己定的人设就是没皮没脸,现在更是没有负担,声泪俱下:“在这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差点以为我得交代在这里,这房子里有鬼啊!”
楚君誉嫌弃地推开他:“你还怕鬼?”
裴景也就是夸张性地激动一下,他真是被刚刚那幻境的操作秀一脸,现在只能靠楚君誉找点真实感。
乖巧地松开手,如实说:“是比鬼更恐怖的东西,这地方的主人会探人神识制造幻境,太恐怖了,什么都瞒不过他。他连我小时候尿床的事都知道。”
楚君誉:“你没有。”
裴景:“谢谢,不过你我之间不用顾忌面子问题的。”
楚君誉:“”
真的欠教训。
裴景想要起来,结果一惊一喜后,把脚崴了。快乐不下去,愁眉苦脸蹲下身。
楚君誉虽然不明白他这一番装疯卖傻是为什么。但看到少年脸上那种不似作假的愁苦时,还是敛眸,伸出手:“扶着我。”
裴景啧一声,也不客气整个人靠在楚君誉身上,感叹:“我们不愧是过命的兄弟。”
楚君誉偏头,视线冰冷,咄咄逼人:“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
“什么?”
楚君誉:“后不后悔进来这里。”
裴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了下唇角,笑起来:“有点后悔,但也不算后悔。”
楚君誉闻言也笑了,眸里一丝红光:“可以。”
两个少年就这么搀扶着出密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比我先还是比我后。”
楚君誉不作隐瞒:“比你先。”
裴景道:“这些日子你都在调查云中十四州的事?”
“嗯。”
“我来这里就是被吓了一遭啥都没看到,你呢,有调查出什么吗?”
楚君誉稍停,缓慢道:“回去再说。”
有人相伴,这条路,居然很快就走到尽头。
裴景说:“我先闭眼,你告诉我尽头是什么,我再睁眼。”
楚君誉垂眸,算是明白了裴景想要什么,而他自始至终都懒得去隐瞒。
“不会是蛇的。”
裴景想,他到底是错了的。早在从楚君誉眼中看到地狱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简单之人。可下意识以为他是因为童年悲惨才变成这样——所以想要去接近他,开导他,甚至保护他。只是,貌似需要保护的人不是他。
他在黑暗里偏头,看着少年秀雅清冷的侧脸。
想到一年的朝夕相处,想到他很多次对自己的纵容和相助,再想到那个星辰为证的誓言。
裴景忽地把头靠过去,小声说:“你是不是不乐意把我当兄弟?”
楚君誉冷淡看他一眼,意思很明显。
裴景继续道:“不当兄弟也可以,我们可以发展一些其他关系。”
他声音越来越低,挣扎了一下:“比如父子关系?”让我用父爱如山回报你的情感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