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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于连 十八

一圈清醒的人听完这番语出惊人的话,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黄队。

黄队谁也没搭理,焦躁地低头在屋里转了几圈。

这时,有人小声说了一句:“那可是市局的”

这些人玩忽职守,徇私枉法,包庇犯罪,又从中抽取赃款,手上当然不干净,但拿钱闭嘴是一回事,亲自动手杀人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屋里的大多数人甚至没有搀和过什么具体事务,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等拿封口费就行,平时还是该上班上班,该领工资领工资,充其量多点灰色收入,偶尔出入一些“娱乐场所”应酬,没有人自认是穷凶极恶之徒何况深受王洪亮的三观影响,他们也一致认为,死上几个野鸡和小流氓也就算了,对同行下手那太过了。

一双肉眼生于额下,平视或是仰视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人。

俯视的时候,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动物、是牲口那些没权没势的、随波逐流的、挣扎求生的、老弱病残的,大多属于此类。

人看动物,认为它们也知道温饱冷暖,然而也就仅此而已,所以死就死了。毕竟,成语只说了“人命关天”,其他的命,那就碍不着老天的事了。

死一个陈振是意外失误,死一个骆闻舟,那可是大事了众人都或多或少有点这个心理,唯独黄队长一副熊心豹子胆,居然是个人物。

“黄队,这不行,这真不行。”又有个人开了口说,“要我说,那个谁死就死了,咱们把尸体处理了,那骆闻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还能怎么样”

“怎么样他知道那小子是在这失踪的,”黄队牙关绷得紧紧的,说出来的话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今天他无功而返,明天呢后天呢你丫天天不干别的,二十四小时到这地蹲点等他你能保证这地方的人嘴都严实买卖是买卖,现在弄出了人命,别说是他,今天这事,就算你告诉王局,王局都不见得愿意保你”

那人讷讷地张张嘴:“这都是自己人”

“怕的就是你妈的自己人二十号那天晚上,一个死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个地方你们当时都在,谁看见了就算是哪个王八蛋杀人抛尸,怎么会那么巧,就把尸体扔在那里就跟就跟特意标记我们一样”黄队活生生地把自己说得打了个寒噤,他使劲咽了口唾沫,“还有刚才那小子,莫名其妙冒出来打听那个地方,你们谁来告诉我,他是怎么知道的要不是正好有监控听见,要不是我正好在,明天你们兜里的手铐还指不定铐在谁手上一个开黑出租的小崽子,什么时候、到底是怎么搭上市局刑侦队的,啊你们知道吗都不知道,你们他妈懂个屁”

不知是谁把屋里的音乐停了,嗑过药的还迷糊着,清醒的却都鸦雀无声。

“520和今天这事之间必有关联,咱们当中也必有内鬼。”黄队盯着监控画面,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本想扣住姓陈的小子,给他点甜头,从他身上套出什么来算了,逼到这一步,也只好简单粗暴了,你们就说,敢不敢吧”

一开始没人回答。

黄队重重地叹了口气:“行,你们这些废物,爱怎么着怎么着吧,现在就出去自首,去吧,没准能落个从轻发落。”

这时,方才被他泼了一脸酒的那位开了口:“那小子身上那针是我打的。”

黄队回过头来斜睨着他。

“我、我我干”

“针是你打的,当时和那小子动手的都有谁等他慌不择路的跑出去,躲在旁边一棒子把他干晕的又是谁”黄队不甚明显地扯了一下嘴角,目光在一群人身上扫过,“绑人的是谁看门的是谁哦,说起看门的,我倒要问问,小宋说他分明只打了一点,怎么人就死了,嗯”

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自认毫无干系的可以走了,”黄队微微一笑,“只是出去以后要管住自己的嘴。”

人人都长了嘴,长了嘴的人只要出了这扇门,就是潜在的内鬼。

没人想在这种心狠手辣之徒面前承认自己是“内鬼”。

终于,没人吭声了。

“动手的时候小心点。”黄队面无表情地说,“骆队是在西区调查520杀人案的时候,不幸撞上发疯的瘾君子殉职的。”

骆闻舟看了一眼表,此时距离他呼叫外援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厚重的隔音材料挡不住隔壁拆房一样的音乐,他和一个工作不甚体面的女孩相对而坐,旁边是一桌花了他大半个月工资的酒水。

不知是不是屋里的空调太凉了,不知哪里吹来的小阴风扫过他的脖子,骆闻舟突然无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于是抄起了桌上那个厚重的大烟灰缸在手里端详,对吴雪春说:“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干点什么不行,想改行吗”

吴雪春摇摇头,没吱声,只是撩起连衣裙的长袖给他看,细瘦的胳膊上有几处针眼,还有注射手法不当产生的淤青,她人很白,淤青就越发触目惊心、积重难返。

骆闻舟:“”

在这种场合里,他似乎应该像个大哥一样温声说几句劝慰鼓励的话,那样比较符合社交礼仪,可有些境遇残酷异常,如果易地而处,骆闻舟自觉也做不出比别人高明的选择,说那些话,就好比对绝症患者说“多喝水”一样,未免太过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无言以对,因此只好闭了嘴。

就在这时,隔壁的“拆墙重金属”正好播放到两首歌的间隙,略作停顿,骆闻舟恢复知觉的耳朵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没来得及思考,已经做出下意识地反应,脱口问吴雪春:“陈振在哪”

吴雪春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傻了,也跟着脱口而出:“二楼西边的储物间里。”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骆闻舟一只手拖着拎了起来,骆闻舟猛地把她往窗户处一推:“跑。”

吴雪春连退几步,被自己的高跟鞋崴了下脚,直到这时,她依然有点懵,犹犹豫豫地扶着墙站稳,她开口说:“我”

她本打算说“我没事的,我是他们的人,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这漫长的句子尚未启程,已经被骆闻舟不由分说地打断:“让你跑就跑,把鞋脱了,别废话。”

他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几个花红柳绿的小青年二话不说闯了进来,带来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和特殊的臭味,进来以后一声不吭,直接动了手。

骆闻舟回手从桌上拎起那豪华的烟灰缸,同时眼角扫过亮光一闪,他伸手把那烟灰缸往前一挡,金属划过玻璃“噌”的一声,一把西瓜刀正好捅在烟灰缸底,继而滑了出去。

骆闻舟把烟灰缸往下一扣,狠狠地砸在那人手腕上,压住他的胳膊往后一带,抬膝盖顶在那持刀人的小腹上。

持刀人的胆汁差点被他揍出来,西瓜刀顿时脱手,骆闻舟顺手把刀夺走,薅着他的黄毛往旁边墙上狠狠一撞,一矮身躲过另一个扑过来的打手,从桌上拎了一瓶也不知是真是假的人头马,大饼铛似的圆润瓶身照着对方的脑门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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