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有人忧有人喜, 忧的是沈初黛这一方的人, 喜的则是穆宜萱那方的人。宜欢公主可是穆太后的女儿, 一向是与宜妃走的亲近,宜欢公主想说什么不用猜也知晓。
可宜欢公主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众人大吃一惊,因为她非但未沈初黛为凶手,而是将矛头指向了穆宜萱。
宜欢公主纤细的指尖轻点了下涟漪, 又移到跪在地上的宫女身上“我亲眼看见涟漪指使那宫女, 将毒下进酒中。这一切皆是宜妃自演自导,妄图陷害皇后的诡计罢了。”
她俏丽的杏眸微带着冷凝, 看了眼尚在昏迷的穆宜萱一眼, 方才穆宜萱让人将她推下水, 就是想借刀杀人,她本想暂时忍下来不与穆宜萱计较, 没成想一回来便撞见涟漪同那宫女谋划的一幕,她便未着急进来,先藏在一边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没成想为了陷害沈初黛,穆宜萱竟是连苦肉计都做出来了, 真当让她大开眼界。
若是放在平时, 宜欢公主因着同穆宜萱亲近, 定会将此事保密下来,可穆宜萱竟是连她这个亲表妹都要利用,已是让她寒透了心。
宜欢公主一向讨厌皇后, 同穆宜萱亲近, 这些大家都是知晓的, 宜欢公主说出这些,想必这话绝无偏颇之处。一时之间大家的神色都变了,看向穆宜萱的眼神也古怪了起来。
就连沈初黛也奇怪地看了眼宜欢公主,仔细思忖对方是不是在给自己设套。
穆太后脸色变了,站起身沉声道“宜欢,你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宜欢公主微扬了首,杏眸中满是信誓旦旦“母后,宜欢知晓。方才一番话,完全属实,绝无虚言。”
她看了眼梁缙“既然母后不愿信宜欢的亲眼所见,那梁缙带来的证据总该信吧”
事到如今,穆太后也清楚此事多半是穆宜萱自导自演,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之中的穆宜萱,闹到这一步她纵使有心保她,也无计可施了。
果然梁缙递交来的证据更是证实了宜欢公主所言不虚,如今才算是真正的“人证物证俱全”,而穆宜萱却因苦肉计尚在昏迷之中,无法为自己辩驳。
不过一瞬,局势调转的彻底。
沈初黛向穆太后袅袅行了个礼,轻声道“既是幕后真凶找了出来,还请母后秉公处理才是。”
穆太后恨恨地将眸光落在沈初黛莹白的脸庞上,随即又扫了周围一圈,若是这是私底下闹出来的倒还好收场,可如今所有人都看着,等着她给一个决断。
她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涟漪,沉声道“涟漪,既然宜欢公主撞见的是你指使宫女下毒,你出来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涟漪知晓再无辩驳的余地,脸色早已惨白不堪,听到穆太后此话身子猛地颤了下。穆太后此话是在暗示让她自己将所有罪行全都承担了下来,毕竟宜欢公主瞧见的只有她,只要她开口就能把穆宜萱撇的干干净净。
她自知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死,若是此刻愿替主子定罪,穆家还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好好待她家人。一番思索下,选择什么才是明智的不言而喻。
涟漪没有任何犹豫,直言坦白皆是她一人所为。
她泣声道“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只是为娘娘打抱不平,此事都是奴婢一人的主意,与宜妃无关,宜妃娘娘完全不知情。”
这个闹剧最终由一个婢女的死作为了结,虽是有着婢女保护,宜妃未牵扯到这桩闹剧中,但到底也犯了治下不严的罪过,穆太后小惩大诫地罚宜妃禁足半个月。
当晚宜欢公主被招至了慈宁宫,穆太后鬓发散开,如云青丝落在背后,昏黄的烛光下她眼角的细纹皆被掩盖,仍有几分年轻时候的姿色。
她斜斜地靠在缠枝软枕上,眸光落在宜欢公主身上,冷声道“跪下。”
宜欢公主纤细的身子微晃了下,知晓母后这是动了怒,可她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脊背站在原地。
她不忿地开口道“母后,儿臣今日没做错事,为何要跪下”
“荒唐”
穆太后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慈宁宫中,极是威仪“宜萱她是你表姐,就算是做错了什么事,你同她都是一家人,你怎么可以当场拆穿她你以为你今日打得是她的脸吗不穆家儿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打的是自己的脸,你打的是穆家的脸。”
宜欢公主杏眸中渗出了泪光“所以母后的意思是,无论表姐做出了什么事,儿臣皆要无条件的站在表姐那边吗”
“只要她所做的事未损害穆家利益,你就该替她遮掩。她小时候就被我接进宫中,我让你俩一起相伴着长大,就是想给你们培养姐妹之情,你们一向交好。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你竟是对你的表姐有这般大的不满”
穆太后敏锐地查出了女儿对穆宜萱的敌意,可却又不知这敌意好端端地是来自哪里。
宜欢公主几乎要将今日在荷花池差点溺亡的委屈说出来,可又想起邓生的叮嘱,他那双温柔得宛若水,却又灼灼得像桃花的眼眸出现在脑海中,她心神一荡便又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事咽了下去。
她抿起倔强的唇角,犟着声音道“倒也没什么,儿臣就是见她这般行苦肉计不爽而已,皇帝待她倒也不薄,她何必靠这种方法去陷害皇后。”
穆太后抬眼,轻声道“宜欢你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宜欢公主也知晓这番说辞蒙骗不过穆太后,可今日邓生相救的事却又无法说出,便只能咬了咬唇道“母后,不过是表姐她成了宜妃后,便一心扑在皇帝身上,同儿臣来往的少了,儿臣心里不舒服,今日刚好又撞见她那丫鬟密谋。”
这番缘由倒是符合她任性骄纵的作风,不开心起来才不管对方是谁。
宜欢公主身边的宫人皆是穆太后安排的,她的一举一动每日都会有专人汇报。只是今日这消失的一个时辰未能传入穆太后耳中,宜欢公主吩咐过,伺候的人也怕穆太后责怪,便也隐瞒了下来。
穆太后不知其中缘由,只当宜欢公主闹了小孩子脾气,看着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她轻叹了声。
终究是她将女儿给宠坏了,可却总不忍狠下心来管教她。
穆太后将宜欢公主拉过来坐下,温声道“宜欢,你表姐毕竟已经嫁为人妇,对夫君自是上了点心,你怎么可以因为此事便敌对上你表姐了呢”
宜欢公主将脑袋靠在母亲的膝头,委屈地扁了扁唇,她才不是因为耍脾气才针对穆宜萱,可这缘由又没法说出,可是憋死她了。
她只能“嗯”了一声,乖巧地说道“母后,儿臣知晓了。母后都是儿臣错了,您不要生气了,生气可是对身体不好,儿臣不要母后您生气。”
宜欢公主一向知晓如何讨穆太后欢心,穆太后瞧着她这番乖巧模样心都化了,穆宜萱只是侄女而已,宜欢可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宝贝女儿。
她哪里还忍心责备,指尖轻抚上她的柔软发丝柔声道“你这个小淘气总让母后操心,你也就只能在母后身边如此任性了,待你嫁了人再这般骄纵,你的夫君可就不喜欢你了。”
宜欢公主不以为意地道“他敢不喜欢我,就直接赐死好了。”
不知怎么地,她脑海里又浮现起熠熠含情,勾魂蚀骨的桃花眼。
想起邓生的俊俏模样,宜欢公主脸微微一红,她开口道“母后,你可知晓宫中戏班子里个角儿叫邓生的”
话一说出口,她便察觉轻抚发丝的指尖明显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穆太后开口道“宜欢怎么知晓有这么个人”
宜欢公主微扬了下脑袋,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穆太后,见她神色自然并无古怪之处,这才又躺回了她的膝头。
她状若随意地开口“就是之前皇后敬茶那日,儿臣哭着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瞧他长得好看,便问了侍女他的身份。既是戏班子里的角儿,怎么儿臣从未见过他呀”
听到女儿的话,穆太后绷紧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他才艺不精,一直在戏班里打下手,来慈宁宫来的少,你当然没见过他。”
宜欢公主“哦”了一声,想起要报答邓生之事,她提议道“母后,往后便常招他来慈宁宫吧,他长得好看,就算才艺不精,站在那儿至少赏心悦目。”
“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罢了,宜欢你对他如此上心做什么”
穆太后指尖勾着她的发丝,低声说道“宜欢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母后不喜欢你同那般腌臜之人来往,便是留意也不行,往后避着他。知道吗”
宜欢公主没想到穆太后竟是对戏子如此瞧不起,她委屈得扁了扁唇,分明母后自己看戏看得起劲,可她连同他们见面都不成。
真当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穆太后察觉出她的不服气,温声道“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同那些腌臜的戏子牵扯上了,传出去可不好听。母后是为你好,宜欢要听母后的话才是。”
母后如此说了,宜欢公主没有办法只能轻声回道“母后放心好了,儿臣知晓了,不会让母后担心的。”
穆太后这才放心,轻轻放开宜欢公主“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宜欢公主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儿臣退下,母后早些安息。”
她踏出门槛,走了不远却是想起邓生不是京城里头的名角儿,为何落在母后口中却是个学艺不精的戏子了。
宜欢公主顿了顿脚步,扭头便又想往殿中走去,却是被门口的两个嬷嬷拦住“殿下,太后娘娘要歇下了,殿下还是明日再来吧。”
她奇怪地望了眼母后寝宫的明亮烛火,终究还是离去了。
宜欢公主离开没多久,慈宁宫侧门悄悄打开,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人影被悄悄送入了寝宫内,那人径直走到了穆太后的身前跪了下来。
他将披风的帽子摘下来,露出唇红齿白的脸庞,那双桃花眸子灼灼似妖,赫然便是邓生。
“奴才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安。”
话音刚落便被扇了个耳光,邓生脸颊红了一片,那掌印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更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