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玲子处理感情问题有些走极端, 其他事情着实精明。
褚时显思前想后,心道这次贴吧事件,时间地点挑选得刚刚好。
时间选在元旦的前一天,正巧校内师生放假,行政口的老师们留下值班的有限几位反应不及, 而学生们节假日闲极无聊, 绯闻流传的速度比起平日, 能让此次事件得到最大程度的发酵。
地点更不消说, 不选择校论坛而是贴吧,明显是顾忌王映阳会利用学生会的权属, 托人删帖。
到了江大西门,褚时显改变心意, 折返回了银海小区。
元旦之前, 于秀枝让他从家里拿几箱四个勾的大车厘子给晓桐家送去。谢晓桐担心谢爸追问礼物来路,只要了一箱, 其他两箱仍放在银海小区的小二居。
褚时显提着那两箱水果, 没回宿舍, 先打了个电话。电话是黄副院长的夫人接的, 说好了上门拜访,他这才和赵志扬告别, 转身进了信部的教工宿舍区。
他没有多买东西。有心送礼的话,现在不是时候, 元旦节日, 就该像个正常的学生一般上门探望师长, 方才显得亲近。
黄教授见了他果然很高兴,褚时显喊“老师,师母”,接着解释道“我想今天节日,来拜访的学长学姐比较多,特意挑了下午时间。”
黄教授指指他,笑说“找理由蒙我是吧。看你的样子,明明是才睡醒。”
褚时显摸摸脸,惭愧万分,“我是一夜没睡。”
“我看见报纸广告了,今天情况怎么样”
“头一天的销售额和下载量还没开始统计,我也不想问。不,是不敢问。我和公司人说了,是好是坏等明天具体数字出来再说,省得老是惦记它,心里不安稳。”
师母坐在旁边,像看女婿般满意,笑着说“小褚年纪轻轻,有大将之风。今年小褚是二十几来着我没记错的话,二十三”
褚时显挪了挪屁股,特意表露出一丝不安“师母,我二十五了。八二年生,复读过一年。”
黄教授调侃太太“挨近年根,做媒的心就起来了。年年这样。小褚有女朋友,还是我们计算机学院的。你有空的话先去弄点吃的来。”
又问了褚时显的毕业设计完成如何,说说笑笑,褚时显婉拒了晚饭的邀请,离开时已近傍晚。
从黄教授家里出来,朔风卷了一地的黄叶,打脚边横掠而过。
听黄教授言外之意,已经大致了解了贴吧事件,王映阳的选调生资格,无论从哪个层面上看,再无挽回可能。
612寝隔壁的两间,住着他们同班同学。王映阳平常和普通同学相处,总有些端着,放不下身段的意思,但是论起实务,认真负责四个字,他当之无愧。
所以,同学间对他的感观和口碑,不说很好,不至于太差。
昨晚上贴吧爆料,事涉王映阳,要多谢隔壁第一时间传讯。
范森林当时就在612蒙头大睡,打算元旦早上才离校,听闻消息,连忙喊了隔壁寝室的同学过来,一起看守门户,不给王映阳冲出去。
他很清楚,一个人情绪激动之下,有可能失控。至于失控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若是王映阳和玲子争执过程中,热血上头,错手伤了她,害了她,不仅王映阳会悔恨终身,他也会自责不已。
而且,看王映阳如同狂躁的狮子,范森林一点也不怀疑这个可能性。
褚时显赞同。“做得好。”他说。以他的经验,有些人的人生之所以遭逢失败,追溯源头只不过微末小事,但是当时身在局中,被负面情绪左右,做出错误决定,然后负面效应像滚雪球一般扩大,最终导致人生脱轨。
“像磕了药似的,跟我们闹腾了一宿,早上终于睡了会。”三人站在走廊上,范森林一人扔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了,继续说“隔壁帮了大忙,记得提醒我,这事了了,请他们撸一顿串。”
褚时显点头,问“现在呢”
张怀化说“下午陪他见过辅导员,回来一直发呆呢。老王心不够宽,怎么劝也没用。”
褚时显弹弹烟灰,说“他大一宣誓入d,筹备了三四年,眼见到手的东西毁了,没几个能一下子就释怀的。”
更何况,选调生比一般考公高,仅是节省下来的年时间,在体制内的作用大得超乎寻常人想象。这一点,想必王映阳听他父亲讲诉过经验。不懂的,看那些见诸于报端,不惜冒着被查处的风险,也要篡改履历表上出生日期的老爷们,想必也明白年纪和时间的重要性。
另外,一手筹建出小黄车,第一年就为06级数百位新生经济援助的公益活动主创人,今年五月的十大风云学子奖,原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褚时显惋惜地低叹了一声,不知是为王映阳的前途,还是为自己小黄车的创想。
三个人在走廊里闷头抽烟,一支将尽,他才提起谁也不愿提及的名字“江敏没来”
张怀化摇头。
范森林的薄唇上挑起一抹笑,说“连电话都不肯接。这事有意思。”
张怀化闷声说“我觉得挺匪夷所思的,冯兰兰也是这样说。”
他拜托冯兰兰去探问玲子口风,冯兰兰本不愿搭理,一味的推搪,后来受不了男友的厮磨纠缠,终于答应了下来。
听说玲子是受江敏刺激,全部人都愣住了。谁都无法理解,清醒又理智,精明不吃亏的江敏会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褚时显按熄了烟蒂,“我进去试试,不行还是打电话给老王家人吧。刚巧放假,他父亲应该有空。”
王映阳坐在床沿上,窗户开敞着,风呼呼地往里灌,他穿一件卫衣,正眺望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感受风来时的冷颤。
褚时显拖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脱了鞋,脚丫子直接搁在他床沿上。
他知道王映阳有轻微洁癖。
果然看见王映阳扭了脸回来,褚时显一下笑了,收回腿。“对不住,最近不常回来,一时忘记了。”
“张导员说没有补救机会了。”
褚时显不遮不掩,诚实地回“下午我去见了老黄,黄院,他也说没办法。”
王映阳眼中猛然袭上一层无以言说的痛悔,慢慢的,随着呼吸的起伏,逐渐归于沉寂。他缓速点着头,用认命的口吻说“我知道了。”
褚时显没再去观察他表情,抱胸低头沉思。好一会才问“你有没有想过,再过十年,十五年,我们是什么样子”
王映阳的脸孔再次回转过来,说“想过一些。”
“十多年后,大概都是各自单位的中层吧,幸运的,上限更高。可以说,正是事业有成,风光无限的时刻。”褚时显一边说,一边在心底反驳,那是年轻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