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玥走后, 陆筠仍愣愣地跪坐在地上, 手揪着领口、身子微微蜷缩,她像是脱了水的鱼一般,明明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但脑中仍是一片缺氧的眩晕。
你现在怀着殿下的孩子, 等此间事了你可想过日后“他”会容你吗
她知道了
陆筠微微颤抖着魏安和知道了、那刘登呢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脑中的场景一幕幕闪过,最后定格在她同魏安和仅有的那一次正面争执魏安和一定要保下的那个男童
是那次吗
陆筠不确定,但事到如今,纠结于此已经没有意义了。
魏安和只是把她一直担心, 却从不敢深想的事,血淋淋地摊开在阳光下面
若是刘霸当真称王,她活不活尚未可知, 可她腹中这个孩子是决计活不下来的
刘霸绝不会容忍刘登的血脉存于世间。
但刘登呢若是她投靠刘登呢
陆筠脸色白了白,露出个有些惨淡的笑来怕是结果恰恰相反她是活不成了,但她腹中的孩子尚有一线生机。
选谁这当真是个很难、又不那么难的问题。
从竹蝉苑往回走,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路边的石灯笼泛着暖光,照亮了脚下的路。
茗儿跟在梁玥的身后,努力地克制着脸上的表情,但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忍得狠了,反而更压不住, 时不时地发出几声闷哼。
这半明半暗的环境, 身后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诡异闷笑声, 当真是让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梁玥叹气回头,打量了茗儿几眼,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茶包上,“就是一包茶叶,至于这么高兴吗”
“夫人您这会儿怎么还想着茶您看到没、看到没您出来的时候,她那脸色白得都跟见了鬼似的”
茗儿说着,手上还不自觉地比划着,原本被她小心翼翼地提在手里的茶包,此刻被随手甩得晃来晃去,就是下一刻从手里飞出去也不奇怪。
她这会儿可没心思关心什么茶包了,就算是蒙顶仙茶,也没法被她放在心上。
一想到方才陆筠那脸色,茗儿就觉得,今儿晚上,光是干饭她都能多吃一碗。
让那女人再嚣张殿下不在府上,府里就数着夫人最大,收拾个妾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着想着,她又一次生出了这感觉还是殿下不在的好,那狐媚子没了殿下撑腰,还不是给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正乐滋滋地想呢,脑袋瓜上突然被戳了一指,“收敛点”
茗儿下意识地抬手去捂脑袋,顿了顿又将那手移到了嘴巴前面,捂着嘴冲梁玥使劲儿眨了眨眼。
一副“我懂、我懂,你不用再说”了的架势。
梁玥心里本来还有点沉重,这会儿被这个活宝一逗,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
回到西院,晚膳早已摆好。用了饭、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也该准备洗洗睡了。
这样没有夜生活的日子,梁玥过了这么二十几年,早就习惯了,正解着发髻,就从铜镜里看见了正往这儿走的茗儿。
“怎么了”梁玥也没回头,就看着镜子上的人影问了一句。
茗儿瘪了瘪嘴,脸色有点微妙,“竹蝉苑的那位过来了”
主子的态度总是能决定下人的风向,陆筠在刘登那里有脸面,这府上便无人敢叫她“姨娘”,俱都是以“夫人”相称。
茗儿对这称呼不满,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和刘登对着干,故而,平素提到陆筠,都是用“竹蝉苑那位”代指。
梁玥不觉挑了挑眉,都这么晚了,她还以为陆筠会等明日再来找她呢。
“快请她进来罢,外面寒气重,她是有身子的人,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茗儿嘴巴往一边撇了撇,拖长了声音,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又慢吞吞地去了。
梁玥都能读出她的话外音冻死她才好
茗儿虽是不情愿,但梁玥都那么说了,她也不敢把人挡在门外。等梁玥披上外袍出来的时候,陆筠已经在外间等着了。
茗儿不知道那天夫人和那狐媚子谈了什么两人说话的时候,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但那日之后,两人关系突然好了起来比起先前“井水不犯河水”、各人管各自院的情形,如今两人亲密了可不只一点半点。
茗儿对此十分警惕,她总觉得陆筠一定是有什么阴谋,但也不知道那狐媚子给夫人灌了什么汤,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信她的话。
她略走了会儿神儿,转头瞧见夫人手旁的茶杯只剩了小半,想必那水也都放凉了,她正待上前去换一杯,就见陆筠婷婷袅袅地走了来。
今天是哪个丫头守门连通报都没有,就放这么一个大活人进来瞎了不成
该打发去清理几天茅厕,涨涨记性。
转念就想好了处置底下人的法子,茗儿看着陆筠,正待出声提醒自家夫人,就见陆筠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又以眼神示意了一下梁玥的方向。
茗儿看了一眼正专心看着竹简的自家夫人
夫人的时候,确实不喜欢人打扰,她虽不会斥责什么,但只微微蹙一蹙眉,就足够打断她的人自责上许久了。
茗儿登时一顿,嘴张了张,却终究没出声,只是盯着陆筠的眼神却更添了几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