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看着沈氏, 心头砰砰直跳。
她把外男带到自己院子里,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大胆过分了。
沈氏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她之前就找不到玲珑,因为她又跑到哪里去了。一面主持家中大局,一面派人出来到处找女儿。家里的仆妇, 几乎都将屋子翻过来, 就差没有将地上铺就的石板都撬开看看了,愣是没有发现玲珑的半点踪迹。
沈氏借着休憩更衣的空档,到玲珑院子里看看,谁知道,一来便见着女儿拉着元泓往内走。
“阿、阿娘。”玲珑舌头都捋不直了, 她见着沈氏脸色全然阴了下来。
沈氏狠狠瞪了玲珑一眼,复而看向元泓。比起玲珑和被抓奸似得慌张, 元泓平静的几乎有些过分,他见到沈氏看了过来, 抬手对她慎重一礼, “沈娘子。”
这样子倒不像是偷偷钻姑娘闺房的登徒子,倒是大大方方被主人请过来的。
“我记得,未曾给侍郎下请柬。不请而来, 不像是侍郎的作风。”沈氏气在火头上, 尤其还和玲珑有些关系, 说话的时候就格外的不客气, 玲珑急了, 刚想要替元泓辩白。谁知元泓伸手在她手臂上拍了拍,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晚辈并不是不请而来,而是跟着清河阿叔一块来的。”
沈氏意外的挑了挑眉,见元泓此言,她瞪了一眼玲珑,“你还不快些回去换衣裳,你阿兄的喜事都要被你给耽误了”
沈氏教训完玲珑,看向元泓,“侍郎这会还是先到清河王那边吧。”
元泓点头应是,大步流星的离开。
他一走,玲珑满脸讨好的对母亲笑,“阿娘前头都要开始了”
新妇已经入门,待会就要去拜见公婆了。
“等待会事情了了,我再来收拾你”沈氏伸手隔空就在她的脑门上一指。玲珑吐吐舌头,灰溜溜的赶紧去换衣裳。
芍药立刻给她换了衣裳,时辰紧急,也不上妆了,反正她容色甚好,上了妆才脏了原本就有的好颜色。
新妇嫁入夫家,礼仪都是一样的。玲珑瞧着新妇和苏茂在前头拜见了公婆,然后忙乱着要送到青庐里头去。
沈氏见着新妇和长子已经送到青庐,派人过去把玲珑和元泓全都请来。
请人的时候,清河王就在元泓身边,听到传话的婢女的话,伸手就在元泓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去吧,沈娘子是个好说话的人,你这么好,她应该会答应的。”
有道是有情人看什么都是好的,沈氏在清河王眼里,哪怕一根头发丝,都是极好的。没有半点错处。
元泓到那里的时候,沈氏和苏远都在。玲珑坐在一旁,乖乖顺顺的,认出他的脚步声,还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委委屈屈。
苏远之前听妻子说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坐在那里满脸的爱莫能助。
他不觉得这些有什么,毕竟年轻男女,一时情到深处,做出什么来,都很正常。做父母的,到时候只能给女儿兜着了。
可是他的想法和妻子不一样。
元泓抬手和苏远夫妇见礼,沈氏请他坐了。
“侍郎应当知道,我和外子,膝下除去两个不肖子之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沈氏说话开门见山,“夭夭自小被我和外子给惯坏了。这话我并不是谦虚,而是她本性如此。和夫君相处,或许还能勉强维持和睦,可是于夫家族中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女子嫁男子为正妻,并不仅仅是要和夫君相处,更是要和一个家里的人相处。若是不慎,就算夫妻感情再为深厚,恐怕也要被人离间,到时候恩爱夫妻反目成仇。”
苏远在一旁有些坐立不安,他见着女儿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那样子似乎是在恳求自己在母亲面前美言几句,奈何他也插不上嘴。
沈氏话语直白,几乎没有半点迂回。
元泓开口,“夫人是担心我后母的事”
沈氏没料到他竟然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侍郎言重了,王妃在洛阳中风评甚好,怎么可能呢这只是我的担心罢了。”
“阿娘,是他救了我的命。”玲珑在一旁忍不住开口。
沈氏看过去,严厉的眼风让玲珑悻悻闭嘴。
元泓被沈氏拒绝的这么彻底,却没见到他有半分颓唐。
“夫人可知,于家为何会突然求娶”
沈氏一愣,不知道他此言何意,“为何”
“是清河王妃挑唆的。”他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清河王妃和夫人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虽然夫人从未和清河王妃有过冲突,看起来相安无事,但她却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夫人。杀人诛心,她不直接对付夫人,却是冲着夭夭来。这次我尚且能出手,那么下次呢,下次夫人觉得可否能承担”
沈氏呼吸一顿,她看向玲珑。之前沈氏就觉得于家的那些变故委实太巧合了,巧合到正好解决了她眼前的困境。
她知道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心底还存在那么一点侥幸。如今被元泓点破,这才知道,全都是他安排的。
也是只有他,才能知道于家的那些私密事。才能这么快狠准的出手,而且就算于家知道了,也拿他没有办法。于家再如何,也不能对宗室出手。
哪怕知道,也是个哑巴亏,含泪吞了。
“原来是侍郎呀。”苏远笑道,“侍郎可真是解决了我们家里的燃眉之急。”
于家相逼的那段时间,甚至太尉都来了。小辈的那点事,双方父母商量就已经好了,偏偏还要拿权出来压迫。
那时候他和沈氏两个真的是焦头烂额,于家这个样子,是根本不能答应他们的,但于家也欺人太甚。
苏远直接下了坐床,对着他就是一拜。
先是救命之恩,再是解了他们家的困境。其中一样都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更别提是两样加在一起。
苏远慎重其事的对元泓一拜,元泓自然不会受他如此大礼,不但不受,还伸手过来搀扶。
“左丞折煞我了。”
若真论起来,元泓的身份还在他之上,这个大礼,他绝对受得起。只是他不肯而已。
“阿娘。”玲珑见着沈氏坐在那里,露出几分疲态。
沈氏看了她一眼,眼里疲惫毕显。恩情难还,对方是宗室,前途不可限量,初封就是开国县公,等到日后,封王也是极有可能的。
仔细想来,还真是个面面周到的如意郎君。可是,她宁可找个和自家门户差不多的,也不愿意去攀龙附凤。
可这人情,也是实实在在的欠下了。
“夫人忧虑的,是我后母一人么”
沈氏叹了口气,不再客气,她看向元泓,“为人子者,孝道是根本。何况这等大仇,实在是令人心惊。”
元泓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对沈氏一礼,转身离开。
玲珑见他离开,嘴唇张了张,颇有些着急。她才要站起身,就被沈氏喝止,“夭夭坐下”
沈氏疼爱她,但并不是不管不顾的溺爱。若是她做了忤逆她的事,也会受罚。何况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激怒母亲为好。
玲珑乖乖坐了下来。
苏远还真得很喜欢元泓,不说别的,就凭着那样貌,就难得找出一个来。难得还是如此钟情。
“月娘,孩子们喜欢,就让他们去吧。毕竟他们才是过日子的人不是”苏远坐下来苦口婆心劝说沈氏,“他们互相有情,这拆散了他们,做恶人又何必”
“门第之别,你想过没有”她看了一眼苏远,苏远被沈氏看的有些讪讪的,顿时也不敢说话了。
沈氏坐在那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自嘲的笑了笑,“有情又怎么样,这世上的变数太多,谁又能保证能对一人一生一心一意”
苏远坐到妻子身边,伸手过去握住沈氏的手,“我不就是么”
明明两人都已经不再年轻,可是那话从苏远口里说出来,竟然也有了几分缱绻。
沈氏被苏远这么一打断,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玲珑在一旁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氏原本准备的那些话,被苏远一搅和,全都说不出来了。
“夭夭回来。”玲珑老老实实到沈氏身边。
“你应当知道,婚姻大事,有多重要吧”
玲珑点头。其实她并不觉得有太多的重要,毕竟此间虽然不如后世那么,合不来就离婚。但女子们也没有太多的束缚,若真是过不来,和离各自婚嫁,再也不相干。女子就算以前曾经有过婚嫁,也根本没有什么。
北朝两代之前,还有嫁过人再入宫的皇后。
但她心里觉得,如果真的要嫁,那么还是要嫁一个喜欢她的,又或者她喜欢的。并且要各处都好。
她被人捧在手心,想要得到什么,不会吹灰之力,可心里明白,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不容易。
再漂亮的一张脸,年年月月对着,也会生烦的。
好不容易觉得愿意和一个人携手一生,她怎么都不能放弃。
“情爱靠不住的。”
沈氏才说完,玲珑的眼睛都转到她身上。
沈氏被她这么盯着,到嘴边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罢了,你回去。”
玲珑走了之后,苏远正要开口,就被沈氏叫止,“你还来想劝我”
苏远悻悻闭了嘴,他只是觉得可惜而已。他和元泓谈过,觉得此人的确可靠。不过平原王妃也的确是个问题。
他亲身经历过,也明白沈氏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