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酒盅,再次一饮而尽,可下一瞬间,景耀帝却在大笑中,直接站起来捧起酒壶、扔了壶盖,在陆膺吃惊的眼神中,捧壶而饮。
陆膺怔愣,分明他才是失意之人,可眼前的景耀帝看起来竟比他还要伤心落魄。
扔掉空了的酒壶,景耀帝身形不稳,陆膺连忙上前去搀,却被景耀帝拉着,双双跌坐在亭前石阶之上,景耀帝醉眼乜斜地问他“你对你媳妇生气么”
陆膺老实地叹气“气。”
景耀帝形象全无地后仰,以肘撑地,双腿交叠“你气她什么”
陆膺坐在台阶上,一时间心中竟也茫然“臣征战沙场,刀头舔血世间多少女子皆盼夫婿封侯博个诰命,夫妻恩爱儿孙绕膝她却偏偏不曾放在心上臣”
千思万绪,竟叫陆膺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景耀帝却是再度哈哈大笑“你已经捧了世上最好的东西,却是她不知体恤,不识抬举”
然后,景耀帝彻底仰在石阶上,酒意上涌“起码她没有欺叛你你想如何”
陆膺失神,是啊,他想如何呢
阿岳不肯做他的妻,以她的性子,离开陆府,就此天大地大,她必然亦能过得很好也许还会遇上如阿孛都日一样叫她开怀、却无须叫她太多拘束的男子
不待陆膺混乱中想出答案,景耀帝却已经醉倒过去,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奴下扶陛下去休息吧,有劳都护大人。”
却是服侍景耀帝从不稍离的吕阿不奇,陆膺连忙上前帮他扶起景耀帝,扶着景耀帝在屋内躺好,陆膺苦笑,明明想借酒浇愁的人是他啊,却是这位陛下一醉解千愁了。
吕阿不奇端来醒酒汤,这室中就再没有什么亲近之人了,帝王之尊,不知为什么,却莫名叫陆膺觉得无比孤寂。
他与吕阿不奇道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景耀帝并非好饮之人,今日却这般酩酊大醉陆膺思虑间走出景耀帝下榻院落,直到护卫最外间,却有人朝他打了个招呼“都护大人。”
陆膺抬头,却是黄云龙“黄都官不是才归家,怎地”
陆膺随即恍悟,先前景耀帝出事,亭州上上下下提心吊胆,这位黄都官分管治安,虽然才回家,可恐怕也悬着心,最外围的守护便是都官上下承担,他放心不下恐怕来巡查了。
倒是个有心的。
黄云龙克尽职守,能遇着新上峰,自是要显示一二,但他才归家便来巡查确实事出有因,他一脸晦气道“也不知哪里来的一伙小贼,胆大包天,竟敢抢劫驿馆连着三个驿馆着了火,底下人到如今也还未破案,陛下圣驾在此,下官放心不下,唉”
电光火石间,安国公的神情、景耀帝的异常划过心间,陆膺霍然抬头,头脑中的混沌瞬间清明“三个驿馆着火”
黄云龙懵然点头“是啊。”他随即着急地解释道“那伙贼子手段老练,我们没有发现太多线索”
陆膺却是摇手,他只问道“可还有今日当值的衙役在此”
黄云龙不知缘由,只叫人去问,很快传了人来,陆膺沉吟后问道“今日有传讯抵达,你可看清有几拨驿使入内”
那衙役道“只有一人啊。”
他想了想,认真回道“陛下回来之后,倒是有几拨驿使奉命传令而出的,报讯的,只有这一个啊。”
他们是最外围的护卫,若有驿使抵达,必是要由他们先让开通路,再层层通传进去,不可能不知道。
陆膺很清楚地知道,景耀帝在亭州失踪后,安国公曾向魏京传讯,报备景耀帝被北狄掳走之事算算时日没有道理,大梁的战报抵达,先前的回讯却未抵达。
安国公的神情、驿站起火、再回想景耀帝今夜的字字句句陆膺立时汗湿重衫,他面上只是淡定吩咐道“这段时日讯报要紧,都小心在意些。”
黄云龙知晓这位陆都护是天子近臣,这般叮嘱必有缘故,他立时肃然应是,陆膺还抽空检查了一番了防卫,随口指点了几句,仿佛真是顺道巡查了圣驾外围的防护。
陆膺这般心有惕惕回到府中时,却见院中一角,灯光暖然,他是不是可以以为,有人未歇,在等他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