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有人卖野灰兔,下夹子逮住的,血糊糊,肥嘟嘟,已经快咽气了,她二话不说丢给摊主五块钱,拎着兔耳朵投喂给黑炭。
她没有直接丢到黑炭嘴边,丢到了胡仁杰自行车轮子底下。
黑炭“嗷”一声疾扑过去,油光乌滑的皮毛,野牛犊一样的气势,呲着满嘴獠牙,凶悍狰狞,吓得胡仁杰手脚麻痹,连人带自行车一起翻倒在地,疼得嘶嘶吸气。
甘露人仗狗势,皮一下很开心。
这胡仁杰阴阳怪气的意思,就是瞧不起她“傍”上了卢南樵,觉得她跟裴媛一样,都是仗着家里有个支书爹,有点小姿色,就妄想攀高枝,走捷径,嫁出一条金光大道。
在甘露还没跟他妹妹成为室友之前,在河堤上初次见面,他就一脸假正义,居高临下地鄙夷她、燕妮和小姨。
什么东西!
这胡仁杰在公社作妖,他的损友郑桐,在村里也不老实。
因为吴碧莲改嫁,离开了芦庄,燕妮被沙雕爹宣布为新一任芦庄小学的校长。
旁人没说什么,郑桐敲怪话,说什么去年照顾“军属”给当老师,今年照顾“烈属”给当校长,应该的。
田瘸头气得要揍他。
燕妮是军属没错,“烈属”那必须田国梁战死南疆,她才能当上,这是咒人家死丈夫。
沙雕爹怒了,当即让民兵队把郑桐揪到高台上,斗争教育了大半夜,社员的唾沫星子差点淹死他,混乱中还被人踹了好几脚,狼狈不堪。
郑桐和他的拥趸,一开始还扎刺叫嚣,后来吃了亏,不敢吭声了,抱头蹲在台上装死。
甘大海这个支书今非昔比,跟他不对付的那些强人——李得魁垮了,王安生毙了,吴碧莲走了,他在村里再无掣肘,说话一言九鼎,对付一个初来乍到的知青,分分钟。
更何况,是郑桐有错在先,他只是把人揪斗教育一顿,相当客气了。
甘露还叮嘱沙雕爹,这事可大可小,要他去公社找卢南樵,找郭向阳,认真总结汇报。
郑桐身为知识青年,奚落军属,藐视为国洒血的南疆战士,说轻了,是态度不端正;多重了,是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败类,是敌我矛盾,不能姑息纵容。
像他这种被“享乐主义”腐蚀的知识青年,不懂牺牲,不懂奉献,满脑子自私自利,必须从知青队伍中薅出来,扔出去,纯洁知识青年队伍。
“郑桐”不是一个人,他代表一小撮人,很多都是即将返城的知识青年,未来将进入大学,进入工厂,进入机关事业单位,他们的一言一行,关系到红星革命建设事业的成败兴衰,不容小觑,必须提高警惕,从源头上掐灭这股妖风……
甘露说得义正辞严。
沙雕爹对闺女的话言听计从,骑着自行车直奔公社,找到他的靠山郭向阳。
恰好卢南樵也在,省得他汇报两遍了,照着甘露教的那些话,鹦鹉学舌说了一遍,撒手走人。
后续处不处理,那是领导的事,他反正已经汇报过了。
郭向阳和卢南樵面面相觑,闭门商议一个多钟头,再出来的时候,一场波及堃县数万知识青年的“薅毒草”运动拉开序幕。
甘露没料到后续会有这种神转折。
她教给沙雕爹那番话,纯属担心郑桐作妖,成为第二个王安生,坏了沙雕爹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
眼前这个胡仁杰,跟郑桐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更早之前,他跟朱一飞也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胡仁杰的家在堃县,工作地点在白云供销社,两头都跟甘露没交集,彼此之间没说过话,没有直接矛盾,间接矛盾却很大。
当初朱一飞垂涎燕妮,千方百计破坏她跟田国梁的关系,胡仁杰站在朱一飞那边,各种出谋划策,还帮他购买紧缺物资当彩礼,帮他唱双簧坑燕妮。
霸凌事件爆发,他还作伪证,洗白朱一飞,指使爪牙围殴田瘸头。
为了帮助狐朋狗友,这人也是蛮拼的,也是起了效果的,朱一飞差点就全身而退。
罗黑脸到来,雷霆手段击垮了这个恶少联盟,胡仁杰沦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被拘留十天,被勒令在全县供销系统职工大会上做检讨,转着圈的丢脸。
原本要提拔的职务,也因为这件事,凉了。
胡仁杰一不是圣人,二不是怂人,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大街上遇见甘露,都忍不住要嘴炮挑衅几句。
被黑炭惊吓,他当众出丑,气得邪火蹭蹭冒,好不容易爬起来,甘露已经走没影了,黑炭也叼着野灰兔走了。
走了!
了!
胡仁杰的妹妹胡芳菲,听多了他哥哥的怨愤,动不动就在寝室里哔哔田国梁“不识抬举”,“不自量力”,迟早得死在南疆战场上,穷小子就翻腾不出大浪花。
说燕妮“不知好歹”、“不辨亲疏”,瞎折腾害人害己,等田国梁死了,她不还得落到朱一飞手里
对已经伏法判刑的朱一飞,胡芳菲闭着眼吹彩虹屁,说他是“含冤入狱”,公道自在人心,五年刑期而已,朱家打点打点,找找关系,日子也不怎么难过,遇到好机会,还能减刑。
blablabla,总结归纳一句话,就是朱一飞出来了还是朱一飞,田国梁提干了也是死路一条zzz,三观吊诡,屁股歪到南山沟里。
胡芳菲的这些话,约等于胡仁杰和郑桐的心声。
顺着他们的奇葩思路往下捋,甘露穿剧以后,在村里护着燕妮,一再替她出头,好几次坏了朱一飞的好事,他们恨得牙痒,要不是忌惮卢南樵,早就对她下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