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25日, 北京
刺骨北风围着塔楼盘旋呼啸,小花园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尽管戴着厚厚的帽子围巾,周青羽依然连打两个喷嚏。
从楼道门口望出去, 空地中央立着一位衣着单薄、默默抽着烟的青年;他的面目隐藏在黑暗中,只有烟火被引燃开来的时候才连退几步,仰头望着烟花徐徐盛开。
不远处一群年轻人也嘻嘻哈哈放鞭炮。他们人多, 带下来的炮仗也多,五花八门的烟花此起彼伏,紧接着是二踢脚双响炮。
青年埋头干活儿, 没多久脚边便空空如也,只好往回返。正缩在楼道里看手机的周青羽被吓了一跳, 嘟囔着:“冷不冷啊”
又细又长的梅花盛开、彩蝶纷飞, 碗口大小的财神到,盘在一起的大红挂鞭, 两尺方圆的轰天雷二踢脚--周雁程一言不发弯腰统统抱起往外走, 周青羽跺跺脚, 把帽子往下按按才跟着走。
打火机“克哒”一响,橙黄火苗像个欢快的孩童般嬉戏,周雁程朝着两步外“财神到”弯下腰去。周青羽二话不说躲到大树后面,几秒钟后火树银花映亮漆黑夜幕。
时近午夜,放鞭炮的人越来越多, 前面走来一对小夫妻,情侣款式帽子围巾,手挽手十分亲密。
大挂鞭炮被“刺啦”一声撕开, 诺大空地居然铺放不下,只好草草围成头尾相连的圆圈。周雁程往这边挥挥胳膊,示意“靠边”
凶巴巴的,周青羽只好又退几步,双手掩紧耳朵。劈里啪啦响声像崩豆似的回响在周遭建筑物中,很快获得几何倍数效果,震得住户玻璃都微微颤动。远远望去,在地上翻来覆去扭动的鞭炮像千年道行的蟒蛇,不时朝四周喷射炙热火星,烟雾一阵阵弥漫开来。
还是小时候有意思,躲在树后的周青羽想。那时全家挤在四合院里,每逢过年,赵晴晴、自己和周雁程便拎着红灯笼走街串巷。周雁程最喜欢小鞭,女孩子最中意一种细细长长、纸捻似的烟花,点燃之后前端只冒出朦胧亮光。
一声突如其来的轻呼打断回忆,远处女生不知怎么险些摔倒,男生眼疾手快扶住,顺势把她抱在怀里。
朝自家哥哥望去,他正埋头打理烟花,背影越发萧瑟孤单。前日周雁程彻夜未归,再出现的时候如同行尸走肉;她正得意洋洋显摆“嫂子喜欢吧我眼光不错吧”然后那条自己尽心挑选的手链便被扔回眼前:“留着吧。”
手链并不孤单,其他被退回来的东西陆陆续续和它做了伴。
继贺嘉轩之后,何君在周家又成为一个不能碰触的名字。
周青羽说不清什么情绪,失望、难过和愤慨交织在一起,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酸楚。记得她过年该二十七岁了,没有房子始终是块心结吧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不是翻来覆去的想,自家哥哥到底能不能给她幸福,给她想要的生活。
去年她跟着周雁程来济南,白天打扑克逛大明湖,夜间尝把子肉,周雁程打《魔兽》,自己和她交换着敷面膜....周青羽想了又想,那时何君有没有真正开心过
电话铃声在鞭炮中格外微弱,响到第二遍的时候周雁程才掸掸手接了。听起来是会长老段,他言语带着愧疚:“没事,不想玩了....就是觉得没劲....咳,我打算换地方,没工夫....”
其实老段白天就找过她,心急火燎的问,“雁哥号让人盗了一点规矩不讲,拿了钱还敢删号”
对于大型成熟工会来说,首席战士mt虽然由周雁程建立,某种意义上却属于《紫禁之巅》公会,装备补给坐骑荣誉头衔都举公会之力打造;不少工会mt都由会长兼任,或者非常信任的玩家担任,无论想afk转服还是其他变动都得给公会高层一个交代,敢一声不吭转服是会被挂到nga鞭尸的。
无论如何,删号这种简单粗暴的举动给《紫禁之巅》公会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周青羽想着就头疼。
“行,段哥,我看看吧。咳,没大事,真的,你和嫂子好好度假,回来再说。”周雁程不想多谈,匆匆挂了电话。紧接着又有电话打进来,却是“我是一只羊”,他从另一角度关心周雁程,后者不得不连连解释:“没盗号,我自己删的....找网易再说吧,不想玩了。谁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第三个电话来自“游侠风风”,这位牛逼治疗平时也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周末能放松放松,专带公会小号,江湖人称风老师。周雁程依然满口套话:“喝酒改天吧,春节没工夫....咳,侯哥,没大事。”
几分钟之后,冷不丁走近的周雁程把手中“漫天花雨”在她眼前晃晃,“点不点”
她敬谢不敏:“得了吧,你来吧。”
他无所谓地抽口烟凑到纸捻边,右臂高高举起。“过完年我就搬出去。”
一枚赤红流星从他手中疾射而出,在头顶几十米高的地方幻化成漫天星光。周青羽顾不上别的,紧紧拉住他另一只胳膊,“搬哪儿去干嘛啊”
接下来升上夜空的是青绿流星,紧接着是黄色的。周雁程似乎对她的理解能力表现出质疑,直到两分钟之后不再有动静,才顺手把空筒扔到垃圾筒。他大步流星回到根据地打量着所剩无几的炮竹,仿佛屠夫衡量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鸡鸭牛羊,下一个该轮到谁
和嫂子,不,何君有关吧记得周雁程早就想和何君搬出去,无奈对方家里不同意,便拖了下来。大概想调整心情周青羽想起申请出差的自己。“也行,你们银行附近吧你是单独住,还是找人合租啊”</p>
“刘彬跟那儿住两年了,他媳妇也不常在,我找他去。”周雁程轻描淡写的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加一句,“到时候我就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