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姿知道况美盈怕她,于是尽量和善地笑,但刻意装出来的笑,自己都觉得像狼外婆,又放弃了,只说“你跟他说一声,明天晚上有雨让他抽出时间来,跟我出去一趟。”
况美盈心里有七八分数了,好生感激,赶紧点头。
话传完了,孟千姿没走,犹豫了一下,说“江炼给我讲过你的事儿,你太爷也是挺不容易我想问一下,关于韦彪的事。”
韦彪
况美盈一愣。
“就是,韦彪也是被收养的吧”
况美盈说“是啊。”
她有点茫然,又有点警惕这位孟小姐,怎么会突然注意到韦彪呢。
“他以前过得很辛苦吧”
况美盈笑得很不自然“是是啊,那些在外头流浪的,都过得挺不容易的。”
孟千姿显得很是同情“看来是受了不少罪,那他,还记得以前的事吗比如自己的父母啊跟你说过吗”
况美盈说“没有,那时候都还小呢,他不记得的。”
孟千姿哦了一声“这样。”
又很“随意”地发问“那江炼呢,他记得吗”
况美盈摇头“他更不记得了,他被我太爷收养时,比韦彪还小呢,而且那时候,他已经在外头流浪几年了反正,从来没听他说过。”
孟千姿又哦了一声,把话绕回韦彪身上,结束这对答“韦彪这人,还挺老实的我就是问问。”
她转身离开,觉得自己怪聪明的打听事情嘛,就得这么声东击西、避实就虚,上来就打听江炼,回头况美盈去告诉江炼了,多尴尬啊。
况美盈原地站了会,忽听一声门响,回头看时,是韦彪探头出来,还吁了一口气“她走了啊什么事儿啊,亲自来问,打发人传话不就行了吗”
这话,正戳中况美盈的心事,她冷冷看了韦彪一眼“什么事儿,你能不知道你和这位孟小姐,这么有交情。”
韦彪奇道“我跟她能有什么交情面都没见过几次。”
绑架也能算交情
况美盈硬邦邦回了句“那要问你自己了,真厉害,面都没见过几次,孟小姐亲自来打听你,恨不得父母兄弟都打听清楚,还可怜你小时候受了罪呢。”
说完,大踏步回房,砰一声甩上了门。
韦彪挠了会头,也悻悻回房。
不对,孟小姐打听他,还是亲自打听,问及父母兄弟,还可怜他小时候流浪受过罪
难不成
韦彪心里一跳莫非这位孟小姐,对他有意
但他没在她面前表现过什么啊,而且,他的外形也不是那么有优势,不过也说不好,也许人家大小姐见多了俊男靓女,根本不在乎皮相这些世俗的,而且人家慧眼识珠,知道他韦彪是个不同凡响的
他有些自矜,从小到大,就没得到过什么女孩子的青眼,倒是江炼,挺能招蜂引蝶的,但那又怎么样呢,江炼尽招些庸脂俗粉,但他韦彪,吸引的都是高质量的
就是可惜,他对这位孟小姐并没有感觉,他还是喜欢美盈那种的。
江炼洗完澡出来了,腰间围了条浴巾,拿着毛巾反复擦拭头发。
韦彪看了他一眼,那优越感,隔着几米远都感觉得到。
什么情况江炼皱了下眉头,擦头发的动作都慢了。
不过也没深究,反正韦彪这人,小里小气,一直就不大拿正眼瞧他,习惯了。
睡到半夜,江炼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有了之前的挟持事件,江炼对这种夜半叫门都有阴影了,他瞬间坐起,但全身紧绷的肌肉又很快松弛下来。
他听出那拍门声里,夹杂着神棍的声音“小炼炼小炼炼”
韦彪也经历了从极度紧张到放松再到恼怒的转换“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江炼过去开门。
神棍就站在门口,面色潮红,不断舔着嘴唇,一头卷发乱蓬蓬的,那是抓挠扯拽过无数次的结果。
往下看,鞋都没穿,这是有多着急啊,光着脚就找来了。
沈万古也陪在边上,有点熬夜熬得木呆了的迹象。
江炼还没来得及开口,神棍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走,走,小炼炼,到我那说,我理出了一个框架,很大的,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我有点乱,我需要找个聪明脑子的,帮我确认一下。”
又说沈万古“行了行了,你走吧。”
他拽住江炼,简直是一溜小跑了,光脚板打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还没来得及进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开了“小炼炼,你知道蚩尤吗”
沈万古的房间就在神棍隔壁,所以离得不远,听到这问话,随口回了句“知道啊,那个反派嘛。”
神棍身形一顿,凶巴巴回头看他“谁你说谁是反派”
沈万古吃这一吓,反而吓精神了“蚩蚩尤啊,他不是跟黄帝作对,还打架来着么”
神棍怒道“胡说八道,你这就是野史小说看多了,人家蚩尤,怎么能是反派呢他是九黎氏族部落联盟的首领,我们现在是叫炎黄子孙,但是也叫黎民百姓,这黎就是源出九黎,蚩尤,和黄帝炎帝,并称中华民族三大始祖好嘛。”
说到这儿,砰一声关上了门。
屋子里特别亮,江炼一时间有点不适应,过了会,才看清满地都扔了乱纸团,桌子上有打开了的、但没动过一口的外带饭菜。
怪不得这味道有点一言难尽,江炼先过去开窗透气,这才回答神棍的问题“知道。”
况家的老家在娄底,而一直有传说,娄底就是蚩尤的故乡。
回过头时,看到神棍抖抖索索地、向他举起了一张纸。
纸上画着地图。
这么说也不确切,太简易的图了,只有一道长江分了南北,四个圈圈分别标着湘西、贵州、广西、云南。
嗯,四个地方有共同点,都是地处西南,山多路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相对封闭,被人们认为是边地、夷区、瘴疠之所。
江炼挑眉“什么意思”
神棍说“当年,黄帝和蚩尤大战,蚩尤败退,一路退到湘西,几千年下来,部落又不断迁移,但多是往山林、险地、边地去,大致的范围,就是这些地方,当然,也许还迁移到了东南亚那个时候,太早了,还没有现在的这些国界。”
江炼点头,但还是不明白神棍的用意。
神棍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些地方有很多诡异的事儿,就在这个范围。”
他点给江炼听“蛊术是在苗区,最著名的是湘苗和滇地黑苗;赶尸,主要是在湘西贵州,最多偶尔走过界、延伸到紧挨着的地方,不会再远了;落洞,不用说,在湘西;辰州符,是在怀化沅陵那一带全在这个范围内,全在你听说过上海的人去赶尸吗或者北京的人去放蛊没有吧全在这一带”
他伸出手指,用力点向纸上标出的那些区域,把薄脆的纸张点得哗啦作响。
江炼周身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来“你接着说。”
“跟着蚩尤退进这些地方的,主要都是九黎啊,三苗啊,总之是,很多少数民族,现在有些苗区,还奉蚩尤为始祖呢。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字,代代口耳相传。我再问你,传说中,文字是谁造的”
这个问题,这些天提到的挺多的,江炼脱口而出“苍颉。”
“没错,苍颉造字,但苍颉是黄帝的史官,你说,有没有可能,因为蚩尤和黄帝是对头,所以,战败之后,他的部落,抗拒黄帝那头传过来的一切,包括文字呢。”
江炼沉吟了一下,就事论事的话
“有这可能。”
神棍又咽了一口唾沫。
“他们不用文字,习惯了口耳相传,但也同时会沿用另一项记事的技法,结绳记事。”
那张纸从他指间飘落,神棍没去管了,只是愣愣看他,还叫他“江炼啊。”
他不叫他“小炼炼”了,神棍素来如此,非常郑重其事的时刻,他就会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人。
“还记得今天沈邦说过,很多少数民族都爱绣花吗我们是不是太思维定势了一说到结绳记事,就想起拇指粗的绳子但如果那绳,其实是线呢那么你结线记出来的事,是什么样的呢”
江炼没有回答。
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是图样,是不管看得懂还是看不懂的、绣花绣出来的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