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里愁得很。在否决了将大师跟自家儿子放到一起的主意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的确也是自己儿子,但身份地位却比普通皇子更为超然尊贵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东宫太子,未来储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论身份地位仅逊于自己,让他来陪伴大师倒也不算辱没。更何况太子虽已及冠,却尚未大婚,又洁身自好,身边没有侧妃侍妾之流,大师住过去正好清净,也不会惹人非议。
如此想着,皇帝越来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刚刚想要开口与大师商议,却又讪讪的闭上了嘴。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太子性格着实不太好,脾气上来了,连自己这个当皇帝的都敢甩脸子。倘若太子不喜如此安排,恐怕要当场给大师难堪,万一闹得僵了,大约不好收场。
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皇帝在马车驶入皇宫、在自己日常办公寝居的乾清宫前停下后,朝自己的大太监德安招了招手。
德安迅速来到近前,躬身听候吩咐。皇帝一边下马车,一边回首将大师扶下车,对德安开口:“德安,你先送大师去乾清宫稍事休息,朕还有点事,去东宫一趟。”
德安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对于皇帝的所思所想、一举一动尤为了解,听他这样一说,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
——得,这是皇上想安排大师入住东宫,准备去跟太子商议一番呢。
太子此人乃是皇帝元后所生,也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皇帝与元后少年夫妻、伉俪情深,本就对于自己第一个儿子十分喜爱,待到元后香消玉殒、临终前拉着皇帝的手恳求他善待太子后,皇帝更是对太子珍而重之。
自五岁被立为太子到现在十五年间,太子的位置一直稳稳当当。他占嫡又占长,就算后面有不少和他年龄相差不大的弟弟,也无一人能够撼动他的位置——毕竟,太子从小就聪颖绝伦,又被皇帝手把手悉心教导、着意培养,眼界学识与其他放养的皇子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哪怕如今的太子正如日中天,但身为人精中的人精,德安凭借自己在后宫沉浮几十年的经验,却并不怎么看好这位太子。
原因无他,只因皇帝给予他的荣宠过盛。
荣宠过盛,意味着太子成为了一个被后宫前朝无数双眼睛紧盯着、暗恨着的明晃晃的靶子,一旦他的位置有了一点动摇的迹象,便会有人前仆后继的扑上来,想要将他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取而代之。
同样,荣宠过盛,也意味着太子早已习惯了皇帝对于自己的关心和迁就,已然有了恃宠而骄的征兆。在一年、两年甚至几年里,皇帝也许会碍于过往的父子感情和对于元后的承诺而对太子忍耐包容,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君心难测,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不愿意再容忍了呢?
更何况,皇帝正值壮年、龙体康泰,太子势力过大、又不懂得收敛锋芒,早晚会被皇帝忌惮,而一旦成为皇帝怀疑的对象,那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就都是错的。
对于其他皇子而言,皇帝安排一位高僧去他们的居所暂居,这代表了荣宠与信任,皇子们必然会兴高采烈的接受,并且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将高僧奉为上宾。
但轮到太子这里,却还需要皇帝提前去跟太子好商好量一番,这难道不是太子仗着皇帝的宠爱有恃无恐、肆意妄为吗?
倘若德安是太子的贴身太监,他必然会出言劝阻太子,只可惜,他的身份却是皇帝的总管太监,结交皇子乃是大忌,所以他即使看破了,也不能说破。
想了想那位丰神俊朗、郎艳独绝的太子殿下,德安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堆满了笑容,迎着大师进了乾清宫,尽心尽力招待。
坐在乾清宫休憩用的暖阁中,孟晖淡然推拒了德安殷勤小意的讨好,品了口被呈上来的入口清冽、香气四溢的贡茶,暗暗出言询问:“球球,现在咱们入宫了,你能扫描到气运团的具体位置了吗?”
“我早就找到了!”光球语气雀跃,在茶几上跳了两下,“气运团的位置,是在东宫!”
孟晖想起下车时皇帝所说的“有事去东宫一趟”,不由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按照皇帝对于自己的在乎程度,他没有给自己安顿住处,就急急忙忙的跑去东宫,十有八九是想让自己去那里居住。既然如此,那孟晖也不必烦恼接近东宫的方法,安安分分等着对方安排就足够了。
——假扮高僧入宫,的确是个一劳永逸的好主意啊。要不是身边有德安和宫女们看着,孟晖当真想要抬起手来,摸一摸自己圆溜溜、光滑滑,手感极佳的聪明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