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过往已经成为阿瓦的耻辱与噩梦,直到现在他还会梦到花琉璃用臭鞋子抽他脸时的场景,每次梦醒,都是一身冷汗。
阿瓦把事情经过说得吞吞吐吐,很多丢脸的细节也没有讲出来,但是裴济怀还是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你的意思是说,你在青寒州足足潜伏了半年,就是为了取得福寿郡主的信任?”裴济怀看了眼阿瓦那张胖乎乎地,已经看不出原本轮廓的脸,这位皇子究竟对福寿郡主的眼光有什么误会,才会以为靠他这张脸就能使美男计?
不说别人,就说花家三公子,也长着一张俊俏的脸蛋,福寿郡主天天看着自家人好看的脸,会被一个自称身世凄惨的人迷住?
退一万步说,就算福寿郡主眼神突然出现问题,真的相信了阿瓦的花言巧语,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跟着阿瓦出城。
人家是善良单纯,不是脑子进水?
这是什么样的自信,才会觉得堂堂大将军的女儿,会抛下一切跟他走?
自以为算计了一切,实际早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棋子。这个阿瓦皇子,简直蠢得自己送肉上门,别人不吃下去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有件事殿下可能还不知道,不过那也不怪你,毕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裴济怀脸上竟出现了一丝笑意,“十五年前,贵国的探子潜入青寒州不到三天,便被卫将军发现,诛杀于现场。”
阿瓦愣住:“你什么意思?”
“贵国的探子在青寒州,仅仅待了三天,就被卫将军发现。你觉得,你靠什么才能在青寒州待上半年,还能把两位将军最疼爱的女儿带走?”裴济怀嗤笑一声,“凭借你的蠢吗?”
“她在骗我,她果然在骗我!”阿瓦怒道,“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对不对?!”
裴济怀没有理会阿瓦的愤怒,他站起身慢悠悠地道:“今天的交谈很愉快,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滚!你给我滚!”阿瓦怎么都不肯相信,他一开始就落进了花琉璃的圈套中,一切只是意外才对。
他跟花琉璃初识时,她看到一只小兔子受伤,都会用手帕为它包扎,还会在下雨涨潮的时候,把不小心跳上岸的鱼放进水中,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有那么聪明的脑子。
不可能,不可能!
“青寒州里有条河,鱼特别多,有时候下完大雨,天气比较闷,鱼会自己往上跳。”花琉璃跟太子讲起一起边关的趣事,“火头兵们便把这些鱼全部捞起来,拿回军营里用大锅熬,有时候鱼太多,还能分给百姓一些。”
“到了冬天,河面都冻住了,士兵们担心猛兽饿急了会伤害百姓,会定期去山里搜查,有时候猎到兔子袍子之类的,烤着吃特别香。”花琉璃喝了口水,“可惜臣女身体不好,很多时候都只能闻闻味儿,三哥倒是经常跟士兵们混在一起,吃了不少野味。”
“郡主虽体弱,不过兔肉、狍子肉也是能吃一些的,只是不宜多吃。”太子接过话道,“孤那里正好有人送了这些肉来,明日我派人来接郡主,请你品尝一番。”
花琉璃推辞道:“这样太麻烦殿下了。”
“其实孤也有私心。”太子笑,“祖母三天两头念叨着你,正好现在又过了正月,她老人家想留你去宫里小住几日。你让孤当回传话人,好哄哄她老人家。”
“那便叨扰了。”花琉璃被太子的话逗笑,“臣女瞧着,太后娘娘非常喜欢太子,你即使不做传话人,也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
两人正说着,忽然湖面荡起一阵波纹,一条大鱼跳进了船中。
随侍太监弯腰抓起这条鱼:“殿下身为龙子,这鱼儿自己往您的画舫上跳,是吉兆,不如……”
“不如烧来吃了吧,这种鱼红烧最是美味可口。”
随侍太监:???
“郡主说得有道理,天降美味,若是不吃掉它,岂不是浪费老天爷的心意。”太子吩咐下人,“孤记得有厨子跟了来,让他把这条鱼红烧,再配上几道小菜,一起端过来。”
“是。”太监抱着不断挣扎的鱼,退出了画舫。
这要是遇到其他殿下,说不定把它当做鱼跃龙门的吉祥鱼养起来了。只可惜,谁让他遇到的是他们家殿下呢?
“能被殿下吃进口中,也是你的福气。”太监跳上小舟,乘坐小舟回到岸边,把鱼交给了厨子。
“殿下不爱吃鱼,你多弄几道殿下吃的菜,速度要快,不能让殿下与郡主等久了。”太监洗去一手的鱼腥味,回马车里换了件干净衣服,又匆匆回了画舫上。
他不能让其他太监在殿下面前讨好卖乖。
东宫的厨子不仅厨艺精湛,动作也快,红烧鱼虽然还没上来,其他的菜已经上来了。
花琉璃吃着美味可口的佳肴,感慨道:“这样的日子,真好。”
“所以孤发自内心感谢两位将军。”太子与花琉璃碰了碰杯,把杯子里的花露喝下,“因为有二位将军在,周边列国皆不敢冒犯我大晋。身为的太子的我,才能悠闲地与郡主泛舟湖上,赏景用美食。”
“太子这话不对。”花琉璃摇头,“家父家母只会上阵杀敌,真正让百姓安居乐业,不用担惊受怕的人,是陛下。”
“无论是花家也好,还是天下百姓也好,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一位爱民如子的明君。”她看着太子,沉默了片刻,继续道:“臣女相信,大晋的未来也会这么好。”
所以殿下你尽管心有牵挂,对那个亡故的人思念成疾,但是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请你坚持下去。
太子心神微动,他在花琉璃的眼中,看到了信任。
“郡主,相信孤?”
“臣女相信陛下的眼光,也相信太子。”花家永远忠于皇上,而太子是皇上最看好的继承人,所以他们永远不会站在太子的对立面。
“孤记下了。”
宸阳宫中,昌隆帝把最后一本奏折合上,看了眼外面渐渐黯下来的天色:“三财,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酉时上刻,可是要掌灯?”赵三财见陛下点头,连忙让宫人把殿内的烛火都点起来。
“太子可回宫了?”昌隆帝揉了揉眼睛。
“陛下,东宫那边还没有人来汇报。”赵三财说得很委婉。
没人汇报就是还没回来,疲倦的老父亲昌隆帝叹口气:“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有他这么轻松。”
赵三财笑着捧上一盏养生茶给昌隆帝。
昌隆帝喝了一口,皱眉道:“这茶也难喝。”
“陛下,这可是殿下特意让御医们给您配置的养生茶,您看在殿下一片孝心的份上,多少喝几口。”赵三财小声劝慰,“不然殿下问起来,老奴可不好回答。”
“你个老东西。”昌隆帝笑骂了一句,端起茶又喝了几口,“身为太子,让他学治理政事,总是懒散散不成样子,外出游玩的时候,倒是兴奋得不愿回家了。”
“陛下,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还请陛下先恕老奴无罪。”
“说吧。”
“老奴虽没有孩子,但是老奴觉得,天下间与父亲亲近的孩子,都是这般呢。陛下您年富力强,太子偶尔想出去玩耍,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殿下自从便文武双全,别人花三日才能学会的东西,殿下一两日就能学得很好。”赵三财笑,“老奴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昌隆笑了几声:“你个老东西,这话说得,好像太子偷懒反而没错,朕合该受苦受累了。”
“陛下,老奴可不是这个意思。”赵三财陪笑道,“殿下是什么样子的性子,陛下您还不清楚吗?”
昌隆帝嘴上说着嫌弃太子,可谁要真的说太子一句半句的不好,他肯定当场就能翻脸。听着赵三财夸太子孝顺、能干,昌隆帝脸上的笑就没有散开过。
“说起父子关系,老奴前几日还听了一个趣闻。”赵三财道,“前几日春闱,花三公子在贡院答题,花将军就日日守在贡院外面,还替京兆尹抓住了两个小偷。”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应庭这辈子上战场杀敌都没紧张害怕过,儿子去参加个科举,反而天天守在门外。”昌隆帝想了一下花应庭那么大一个人,可怜巴巴蹲在贡院门口的样子,笑着感慨:“当爹的男人,都不容易啊。”
儿子出去玩,当爹的在宫里累死累活批阅奏折。
儿子在贡院考试,当爹的就蹲在贡院外面陪考。
在这个瞬间,昌隆帝单方面对花应庭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不过这种情绪,在太子回到宫里,说他陪花家小姑娘玩了一天后,变成了心虚。
毕竟花应庭回京,跟他秉烛夜谈的那天晚上,还跟他说过,不打算让体弱的女儿嫁人,只求她平安简单的过完一生。
当时他可是拍着胸口表示,绝对会好好照顾人家闺女,不让她受委屈。
现在才多久,最宠爱的儿子喜滋滋的跟他这个疲惫的老父亲说,他跟人家闺女愉快地玩耍了一天。
儿啊,你这么办事,有没有考虑过老父亲的感受?
身为一言九鼎的帝王,他很要面子的,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