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寒那时就说,那是龙吼。
可是……如果事情真是这样, 玉襄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椎直蹿入脑髓之中。
……不, 不可能的……
阿瞳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师尊?
可是玉襄越想, 便越觉得不对——
方才在大殿之上, 阿瞳如此悲切, 可是之前, 她曾说过,她厌恨她师父,恨到甚至不想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而且, 龙族消失已久,白秋寒若是撒谎, 又怎么会撒这样几乎不可能有人相信的谎?
但若是相信他, 岂不是就说明,她相信阿瞳才是凶手?
是不是还有什么细节她没有想到?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误会?
这样两难的选择, 叫玉襄完全无法决断。
她下意识的便想要联系师尊, 但这年头可不是那个人人都有移动手机的后世。她师尊太逸很少出门, 一旦出门, 就只能通过门派通讯联系了——要用这个方法的话, 她得去找大师兄, 只有首席弟子才有这个权限。
“六师兄, ”玉襄急切道“我有事得去联系师尊一下。”
王三顿了一下, 才道“我可以。”
玉襄一愣“咦?”
“我是心石。被师尊点化以后,便与师尊心意相通。”王三慢慢道“我可以连接上师尊的心神。”
他刚化形的时候,不通人事, 总是想要和师尊的心神相连,被师尊一次次拒绝连接后锲而不舍的一直请求接入,最后被师尊忍无可忍的狠狠教训了一顿。
自那以后,王三才明白,心神相连对人类来说,并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他这个功能一直都在,只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玉襄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吗?”
王三不那么确定道“……我试试。”
他闭上了眼睛。
玉襄满心期待,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王三那总是冷冷清清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在那一瞬间,他的五官、神态,都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尽管仔细审视,依然和以前并无不同,可当王三重新张开眼睛的时候,玉襄恍然竟觉得,是师尊站在自己面前。
“什么事?”他叹了口气,皱眉道。“王三说你有急事找我。”
玉襄震惊了。
“师,师尊?”
“有话快说。我不喜欢元神附体的感觉。”
“是,是这样的!”玉襄连忙把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太逸垂着眼睛,时不时的“嗯”上一声,给予回应,示意自己在听。
等她说完,他直接道“你想怎样?”
“我……”玉襄求助的看着他道“师尊,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风夕瞳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那我当然不能让秋寒受诛邪之苦!”
“好,你要救他,那你要揭发风夕瞳么?”
“……”
“好,我知道了。那若的确是白秋寒的问题呢?”
“……我……我觉得不是他……但,但如果真是他,千星宗要一刀杀了他,我也绝无二话。可我总觉得,诛邪大会……太过了。”
“那你就去放了他。”
“……???”
玉襄一时半会竟然没反应过来,这样惊人的发言,是不是师尊在对她说嘲讽的反话。
“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太逸却显得十分坚定道,“你没有自信,没有勇气,给你自信,给你勇气,就是我作为师尊要做的事情。”
“可是——”玉襄反而有些无法适应这样的“纵容”,她不安道“万一,万一我错了呢?”
“错就错了。”太逸不以为然道“人活在世上,谁还不能犯个错了?我太逸的徒弟,难道连个错都犯不起?”
“……??”玉襄哭笑不得,“师尊你这个逻辑……”
也太任性了吧……
但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太逸却先一步,一巴掌拍在了她的额头上。他□□道“犯错不可怕,但你必须要有决心,去承担错误的后果而不能逃避。”
他眼神深深道“就比如说,你选择去释放白秋寒,就要想到,也许你会因此被同门猜忌疏远,被视为是背弃朋友,背弃正道的背信弃义之徒……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能看着他受炮烙之刑?”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诛邪大会太过了。”
太逸不由得有些奇道“那么你早已经有了觉悟,即便被万人唾骂,依然不改此心,为何还犹豫不决?”
玉襄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唯一怕的事情,只有让你失望。”
太逸微微一愣,“你……”
他默然了一瞬,转而轻轻一叹道“而我最恨的事情,便是我的弟子不能随心所欲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你去吧,”他干脆道“以白秋寒如今的所作所为评断,他除了是魔教教主的儿子以外,实无大错。你心怀恻隐,正是仁善。纵使他的确有罪,但刑罚过重,便是不公。你不遵这样的不公,便是正义。就算你如今是被白秋寒所惑,那也是欺骗之人的错,而不是被人所欺骗的人的错。你没有错。”
太逸淡淡道“若说此事,你唯一会对不起的,大约只有风夕瞳。但我听你方才讲述,是她先不再将你当做朋友。那么你也亦无不义之处。”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白秋寒的确是罪大恶极,理应召开诛邪大会诛之却被你放跑——大不了我帮你再把他抓回来,再开一次诛邪大会便是。”
这一席话,把玉襄都听呆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师尊是个护短的人,但她没想到每一次,太逸的发言都能刷新她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