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我的赛西大人。”
海神的神号是“赛恩”——在长达千百年的祭祀中,海民都默认海神是一位男性。但是闻乐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征战四方时,闻乐有时让萨迦喊她名字,但又无法将自己的名字翻译成通用语,于是萨迦给她起了个名字,“塞西”,寓意“海中珍珠”。
此刻,萨迦心中怀着柔软的忐忑,轻声唤出这个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名字,在收到海神愉悦的道别之后,唇角终于忍不住爬上一丝笑意——足以融化西加极北之地、利斯山脉千年不化的寒冰。
掐断灵光,珍珠吊坠又恢复了温润低调的模样,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手中。
“咔塔”,房间的门被推开,一张细纹遍布的蜡黄的中年女性的脸出现在闻乐眼前。她眼角浮肿,眉角低垂,还没开口,就扑面而来一股虚弱和愁苦感。
她是闻乐的母亲——现在是养母,潘雪珍。
“乐乐”潘雪珍小心翼翼躲在半掩的门后,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柔和喜悦一些,“妈妈买了你最爱吃的螃蟹。晚上妈妈煮给你吃,好不好?”
“谢谢。”闻乐脸上真实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浅淡了下来,她唇边带着一丝微笑,走到房门前,若无其事地将房门打开,说,“螃蟹这种东西您处理不好,还是交给我吧。”
“乐乐”闻乐与她擦肩而过,没走几步,潘雪珍带着哀求和急切的声音透过昏暗的光线传了过来。
“你就再也不肯喊我一声妈妈了?就因为你不是我亲生的?”
闻乐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不是您亲生的,我没傻到十六岁才刚刚认识到这个事实。”闻乐平静地说,“但您想让我喊你妈妈——您还是先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吧。”
说着她拐了个弯,往大门口走过去。潘雪珍追了出来,她腿脚还是有些跌跌撞撞,但闻乐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关注这些。她没有回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养母说
“我出去一趟。这黑灯瞎火的,您就不要跟出来了。”
“桌子上的塑料袋里有五万块钱。您别省着用,请一个护工来陪,平时该吃什么吃什么,该买什么药买什么药。”
这钱是向安娴硬塞给她的。闻乐的确缺钱,不想落个挟恩图报的嫌疑,也就爽快收下了。她以后的日子当然也不会缺钱花——下一趟海,或者回一趟神殿,就什么都有了。
潘雪珍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哪儿来的钱?”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反正来路正当。”闻乐顿了顿,说,“先说好,除非出了什么大事,每个月只有五万块钱。你即使是把钱都填给潘朋义,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除此之外,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您。”
“即使您没钱买药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即使您没钱买饭天天喝白菜汤,我闻乐也不会再眨一下眼睛。”
“要不要告诉他有这笔钱,您自己看着办。”
说完,闻乐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闻乐从小在浦屏县长大。明明临着大海,她却时不时觉得这座祥和安宁的小镇有些逼仄。
她的母亲叫做潘雪珍。据说闻乐的父亲原本是做海产生意的,夫妻俩过得虽然不富足,但是也很温馨。直到温和寡言的父亲去世,潘雪珍精神恍惚,早产生下闻乐,却就此弄垮了身体。
这是潘雪珍的说法。但是闻乐不傻。她明白,故事里也许确实有个孩子,但那个孩子八成没有活下来。
自闻乐记事起,她就和身体虚弱的潘雪珍相依为命。凭着父亲存留下来的家底,孤儿寡母的日子紧巴,但也勉强过得下去。
直到潘雪珍的哥哥潘朋义搬回了浦屏。
潘朋义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因为□□差点进去,他的妻子承受不住他的屡教不改,收拾细软逃了,离婚闹了几次才办下来。潘朋义带着独子回到了浦屏,办了个烧烤摊。但旧习难改,他又迷上了赌博,三天两头有人闹上门来催债。
他还不起债,就被人砸摊子,于是跑来潘雪珍这里借钱。他本以为潘雪珍也借不出多少钱,没想到她信了潘朋义许诺会改邪归正的鬼话,出了一大笔钱,把他的赌债一次性平了。
潘朋义就此缠上了潘雪珍。潘雪珍也拒绝过,甚至闻乐拿着电话报警过,但是潘朋义一旦收起怒吼和胁迫的模样,殷勤备至地给潘雪珍倒个水,再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一个光棍带着儿子有多费钱、多不容易、压力有多大——潘雪珍就会掘地三尺把闻乐藏起来的钱找出来,补贴给潘朋义。
潘朋义也许真的是吃过亏了,赌起来有了分寸,赌债三两天来一笔,但都不是大钱。潘雪珍即使掏得肉痛,却也心甘情愿。
其实她们家的收支早就该失去平衡了。是闻乐这两年想尽办法赚钱,不论是学校的奖学金还是帮邻居街坊做些零活得到的薪酬她都不放过,勉勉强强维持住了潘雪珍的药物治疗。
但这一切,已经有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