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陆伯爷便召来陆连纬,道:“莳兰年纪也不小了,瞧着小而已,都快十九的人。她这模样,若扮个少年还成,年纪再往后数,便惹人疑窦。也是时候,让她恢复姑娘的身份了。”
陆连纬皱眉,道:“莳兰的事,父亲以后就不要再管。我自会考虑。”
陆伯爷知道陆连纬还在怪他,但他控制了对方一辈子,岂容得陆连纬说不,便道:“我怎能不管。年后,槿若就要回来了。莳兰本就该为她哥哥挪出位置。”
“槿若回来,那自然是我真正的嫡长子。但莳兰是要留在署衙,还是做回姑娘,让她自己来决定的好。”
陆伯爷嗤之以鼻,道:“实话告诉你,今日,殿下算是向我要人了。”他沉默片刻又道:“你也知,莳兰如今已失了清白,但殿下并不计较……”
陆连纬一听这事就来气:“若非父亲你的‘好主意’,我好端端的女儿,岂会如此。总之,我不同意。”
女儿太漂亮了,也让做父亲的不放心。陆连纬那时又总是在外执行任务。回家的时候,陆伯爷已让陆莳兰顶替了陆槿若,也断了与霍家的来往,惟恐受牵连。陆连纬当时想着,木已成舟,将女儿扮成儿子便扮着罢。
其实,这样的一个可爱又懂事的女娃,从小那脸蛋就像个粉嫩蘋果,哪个做父亲的能不喜欢,不想让她过最舒心的日子呢。
但是,连陆连纬自己都是在陆伯爷的控制下生活,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力。因此,陆伯爷无论怎样安排,他也没有反驳的能力。再说,他也觉得扮成小子,或许更安全。
谁知,虽然扮成儿子,依旧是被狼给盯上。且在还没有成亲的时候,就被霍宁珘给吃了。
这边两父子还在为是否恢复陆莳兰的女子身份争执,却不知已有人将此事透露给了陆莳安。
陆莳安游灯会的路上,便收到一个小孩子送来的信,信纸十分精致,瞧着就像给姑娘家的拜帖似的,陆莳安便打开了那信封。
就见那信上大意为:“傻姑娘,你的亲姐姐陆莳兰可没有夭折,而是伪装成了陆槿若。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萧隐给予陆家殊荣,让你们暂居外朝,陆家又只有你一个姑娘,你是铁定能与他结缘?”
“那你便错了,你的姐姐陆莳兰还在世呢。按照长幼,她是嫡长女,而你只是继室所出的嫡女。想想你姐姐的容貌,才气,你与她相比如何?你还没有看出来,萧隐对她是个什么心思?”
陆莳安看到此处时,脑中已嗡嗡作响。她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
“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姐姐已遭人玷污过,失了贞洁,是不堪配与萧隐为婚的。”
那信的落款,写着三个字——好心人。
陆莳安此时脑子里仍旧是有些发晕,看到这样的信,她哪里还有心情赏灯,心里跳得砰砰作响。立即就叫着要回宫去,坐在马车上,陆莳安脑中也越来越清醒。
难怪呢,殿下这样关心她的“哥哥”,对她这个姑娘视而不见。陆莳安紧紧皱着眉。
此时天色已晚,陆莳兰披散着头发,身穿中衣,躺在床上看书。便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二小姐,你做什么?”
季嬷嬷发现鬼鬼祟祟出现的陆莳安时,她已冲进了陆莳兰的里间,拦都拦不住。
陆莳兰便见陆莳安突然闯进来,她赶紧侧过身去,拉高了被子,皱眉道:“莳安,你怎么回事!莽莽撞撞的。这都大晚上了,就算我是你哥,男子的房间是你随便就进来的?”
如今陆家几口都暂居在一个四进宫院中,陆莳兰与陆莳安住的分别是两个配殿,陆莳安要过来很容易。
还装着呢。陆莳安就笑了笑,故意慢慢道:“什么男子啊,原来是姐姐!”
她先前都瞄到一眼了,陆莳兰显然是没有系束带,胸脯曲线可是饱满明显得很。再配上这张光丽楚楚的脸,亏她以前是眼瞎了还是怎么,居然就没想过这是个女子。
陆莳兰一怔,看着对方,手指微微收紧,脸色渐渐凝肃,心中疑惑,是谁告诉陆莳安的。对方这样子,明显就是已经知道了,特地来求证。
知道这其实是姐姐后,陆莳安回想起这个姐姐曾经频繁出入霍宁珘的侯府,又想起萧隐对陆莳兰的在意,心里实在不舒服。
她便道:“你之前看着我想代替你嫁给宁珘哥哥,是不是在心里偷偷嘲笑我,看我笑话来着?”
“没有。”陆莳兰蹙眉,只简短道了两字。一句多的解释也无。
但只是这样两个字,却是格外坦然,叫人莫名信服,她是真的没有。
陆莳安其实也知道,陆莳兰那时年纪还小,扮成陆槿若也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但她就是不舒服,而且,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难以控制。
陆莳兰接着道:“你先出去。”
陆莳安却不走,而是突然又道:“不过,我听说姐姐遇到了那种事?”
哪种事?陆莳兰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就是……”陆莳安便走近她,同情地低声道:“姐姐是不是被人给玷污了?”就是不知那男人是谁?
陆莳兰诧异地微微张大眼睛,尽量不动声色,道:“你在胡说什么?”
陆莳安道:“姐姐真是可怜。我这做妹妹的,当然也心疼你。不过,既然你都已经成这样子,还望姐姐,就不要再肖想殿下的好。”
陆莳兰一张脸冷凝,只道:“出去。”
她的话分明很轻,还想要继续闹腾的陆莳安却没由来一愣,不知为何,对上陆莳兰的眼睛,格外心虚。
“出去!”陆莳兰又重复了一遍。
“走就走。”陆莳安这才转过身,大步离开。
“简直是作孽,这……二小姐是如何知道的?”季嬷嬷在一旁听了个全,手心里都是汗。
陆莳兰倒是想起来,霍宁珘说过的那个想要刺杀她的东夷刺客。她其实也有些明白了。
她的哥哥在东夷,那么东夷必然有人清楚,她是个女子。大概是,东夷有人跟陆莳安一样,以为她想嫁给师兄,惟恐她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想除去她。
那边派人刺杀过一次失败了,也不敢短时间再来一次,对方便想煽动陆莳安。只是,那边的人是如何知道她与霍宁珘之事的,知道这件事的人,明明很少。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陆莳兰沉默下来。
第二天清早,陆伯爷便叫了陆莳兰过去,跟她说了要她换回女装,以陆莳兰的身份重新生活。
陆莳兰没有说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的态度,令陆伯爷有些不满。但他看出来,萧隐对陆莳兰重视的程度,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让她考虑。
而萧隐也在此时,得知了陆莳兰曾经历一次暗杀,而且是来自东夷。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自然知道是何人所为。
愠怒之下,给陆槿若去了密信,命对方提前行事。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陆莳兰萌生出离开的念头。正好,她不想在这权力争夺的漩涡里左右为难。
她躺在床上想了一晚,第二天清早,便告诉季嬷嬷自己的打算:“嬷嬷,我想离开南京。悄悄地走,不告诉父亲和师兄他们,你可要与我一起?”
“可是,公子,我们能去哪里啊?再说,咱们这样出去,外面又有战乱,没个人护着你,我担心不安全啊。” 季嬷嬷皱着眉。她家姑娘这样的,出去哪有在南京安全。
“嬷嬷不必担心,哥哥离开的时候,在外祖家里给我留了几个人,倒是功夫不错的。哥哥说了,那几人完全只听令于我,以备我无路时可用。”
季嬷嬷一听,便说:“好。公子去哪里,嬷嬷当然就去哪里。”
陆莳兰是趁着初五那天,萧隐设宫宴的夜里走的。
等被发现她不见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陆莳兰其实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天地之大,现在却难寻一处彻底安稳之地,她也没有可投奔的地方。
想了想,与季嬷嬷一番合计,决定去往季嬷嬷的老家凤翔。
因着扮成男子,又有陆槿若留给她的几个人,一路上倒是安然无事。陆莳兰身姿灵活,原本在骑术上就是有天赋的,这一路的马不停蹄,倒是将她的骑术练出来了。
经过汝宁的时候,听说这里驻扎的是江照英,陆莳兰难免想起了阿眸。也不知道,一别之后,阿眸怎样了,可是与她的父亲团聚,可过得安好。
陆莳兰领着自己的人,将马停在了客栈前,打算入住。
还未过大年十五呢,到处都热闹得很,汝宁也是一样的花灯遍烁。在大战即将到来的前夕,各地竟是诡异的宁和,就仿佛是暴风雨前的沉静。
街上蓦地出现一队人马,为首骑着红马的姑娘格外引人注意。且周围的人只要看到她,都是主动让开道。
陆莳兰倒是没有太注意,她实在是累着了,就要上楼去休息。却突然听到一声大喊——
“公子!公子!”倒是那个骑红马的姑娘先发现了她。
“……阿眸?”陆莳兰听到这个声音,诧异一瞬,脸上瞬间为喜,转过头道:“阿眸?”
“公子!”阿眸挥了挥马鞭,跳下马来。
“兰兰,是我啊!两个人都飞奔向对方,紧紧抱在一起。阿眸实在是欣喜极了,陆莳兰也是一样。
她拨开阿眸额前发丝,道:“终于又见着阿眸了。”她心里最不放心的,可不就是阿眸吗。
阿眸遇到陆莳兰,哪里还会让她住客栈,立即拉着她的手,就带着往自己住的地方去。陆莳兰也不推辞。
江照英看到女婿居然上门时,也是一愣,但很快却有暗哨前来向江照英禀报,道:“将军,前边有紧急军情。”
“有两队人马,往汝宁来了。”那哨兵稍喘了口气,接着道:“若是无错,应当是霍家与东乾的兵。”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