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魏玄与周克明等人预料的是, 这一年,李开济并未称帝。
倒不是他不想, 而是不能。
李泓南征北战,攻无不克, 军中威望可想而知, 更不必说有乔家这样得力的臂膀襄助,又有诸多谋臣在侧匡扶, 到了这时候, 即便是李开济,也很难再将他打压下去。
他只能选择将长子冷藏, 让时间淡去他的功绩, 同时, 也给予次子建功立业的机会。
义宁三年,李开济携妻子与诸多儿女迁往长安,又加次子李昌为左卫大将军,令军出太原, 征讨刘武周。
太原本就是李家起兵之地, 经营多年, 李昌又是唐王世子, 可以调用的军队粮草远非李泓可比, 这分明就是李开济有意为次子做脸,叫他谋取军功, 将来也好顺理成章的登上储君之位。
李泓早就对这个父亲不抱希望, 听闻此事, 也不过淡淡一哂。
李琰已经开始读书,他很聪明,也很勤勉,授课的师傅夸过他好多次。
李昱的身体也渐渐被调养过来了,较之寻常孩子虽差了些,但再过两年,也就无碍了。
乔妍生他时早产,伤了身子,加之这几年乃是多事之秋,也不打算再要孩子,将自己的身子调理好,便只好生顾看这两个儿子。
李琰很乖,李昱也很听话,年纪很小,便知道心疼母亲了。
李泓虽不行军在外,却也诸事繁杂,一天到晚不归家,晚上归家时才能同妻子说说话,可那时候两个孩子八成都睡了。
“这样可不成,”乔老夫人与长女乔澜去探望女儿,叹气道“感情是相处出来的,见的少了,父子之情也会淡的。”
“他也是没办法,”李琰与姨母家的表哥出去玩儿,李昱却乖巧的坐在母亲怀里,乔妍搂着小儿子,无奈道“政务上事情那么多,又要兼顾军务,李开济时常为难,还有裴安他们,稍不留神便要挖坑埋人”
乔老夫人也明白这节,只是见女儿独自顾看两个孩子,再想起她两次生产,丈夫都不在身边,禁不住觉得心疼,落泪道“阿娘只觉得委屈你了,去年那事儿,我想一想都觉得惊心”
“怎么又哭了”乔妍失笑道“阿昱,快去哄哄外祖母。”
李昱今年也一岁多了,还只会说些简单的词汇,听见母亲叫自己,下意识抬头去看,有些懵懂的眨眨眼,小手还捏了捏自己的胖肚腩。
乔老夫人看的笑了,慈爱道“好在阿昱身体康健,否则啊,我真是要心疼死。”
母女三人说了会儿话,乔妍忽然想到另一处了“近来长安事多,我也忘了给世南哥哥写信,他近来好吗娶妻了吗阿昱无恙,我须得好生谢他。”
“还没有呢,”说及此处,乔老夫人禁不住再叹口气“那真是个好孩子,只是老天不开眼,怎么”
乔澜神情中也有些感怀,道“祖母早先为世南开过方子,说是能调理好的,只是药性太强,非得成年之后再服用才行,只可惜事不如人愿,最后也没什么成效。”
乔妍听得心头闷闷,揉揉小儿子的脑袋,怅然的叹一口气。
李开济叫李昌到太原去征讨刘武周,无疑是主动帮着儿子作弊,只是谁也没想到,李昌会交出一份零分的答卷。
太原丢了。
刘武周连克七城,现下已经兵临介休。
乔妍知道最后的结果时甚至忍不住想,假若抓一头猪去征讨刘武周,结果会不会比李昌前去要好。
李昌是李开济与章夫人的次子,也是他们的宝贝疙瘩,唯恐被磕了碰了,别说是领军出征了,早先天下大乱的时候,都被留在最安稳的大后方。
乔妍知道他受令自太原出军时,心里其实憋着气。
这几年里,李泓打了多少硬仗,身上留了多少刀疤,多少次死里求生,凭什么李昌一出门,就有人帮着把梯子架好,虫兽赶走,只等着伸手去摘果子
可万万没想到,梯子都架好了,他还能自己摔下去。
李昌这是头一次出征,素日里舞文弄墨惯了,对于军伍诸事,甚至没有最基本的概念。
刘武周来势汹汹,陈军黄蛇岭,李昌令偏将赵康迎敌,却不考虑赵康麾下军力薄弱,无力对抗。
赵康几次向李昌陈情,反倒被李昌怒斥,以为其胆怯不敢出站,赵康愤而出军,直投刘武周,充当向导,当日攻陷榆次,翌日抵达太原城下。
俩王四个二,李昌硬是四带二一把出了,乔妍还能说什么呢。
一把好牌打成这样,李开济脸上也过不去,一连几天都阴着脸。
这天晚上有家宴,乔妍心情大好,衣裙华美,发髻高挽,跟个花孔雀似的,与李泓一道往主院去吃饭。
李开济看着这夫妻俩便闹心,章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郑氏与裴氏更是低眉顺眼,一句话都不说,知道的是家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奔丧呢。
李开济儿女不少,满满当当一厅,裴安、李忠文等心腹也在,他强打着精神说笑几句,又令李忠文、姜宝艺驰援太原,明日便动身出发。
李泓知道他这是在摆脸色给自己看,示意并不是离了自己便打不了仗,却也不甚在意,帮妻子夹了些她喜欢的菜色,一句话也没说。
乔妍不知从哪儿摸出把瓜子儿来,咔嚓咔嚓嗑的啪啪响,李开济忍了又忍,终于道“二郎危在旦夕,我更是心急如焚,乔氏你能不能严肃点这种时候嗑什么瓜子”
乔妍无所谓道“那我就不磕了呗。”
说完,又向李忠文与姜宝艺举杯道“两位将军,一路顺风啊。”
李忠文与姜宝艺笑着谢过她。
一个月之后,前线传回这二人被俘的消息。
乔妍歪在躺椅上,笑的差点断气,李琰带着弟弟站在一边儿,用小手给娘亲揉肚子,外边儿谷雨便来回禀,道“裴安自请出征,这会儿都出发了。”
日光温煦,乔妍摸了摸两个乖宝的头,道“我赌五文钱,裴安也要吃败仗。”
她说的一点不错。
裴安率军驻扎介休城外的灵石县,却被宋金刚切断水源,天气炎热,士卒饥渴难耐,裴安只得下令收拾营帐,换到临近水源地方去,不想刚一动身,宋金刚便率军来攻,唐军溃败。
自此,太原以南,晋州以北,全部宣告沦陷。
当天晚上,李昌连包裹都没收拾,带着几个亲信随从,快马溜回了长安。
神一样的开局,神一样的结尾。
在暗不见光的地方,李开济隐晦的与李泓掰了一次腕子。
他极力想通过自己的偏袒,加重李昌的筹码,证明长子的存在,并不是那么不可或缺,然而到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就理智而言,李开济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便是向长子低头,叫他去收拾残局,自己留守长安,如同往常一样,等待最终的胜利果实,可是话到嘴边儿,他又给咽下去了。
他是唐王,是主君,是要成为天子的人,怎么可能受制于臣子
尤其是,那个人不仅仅是臣,他也是正经的儿子,先天就具有继承他一切的资格
义宁三年九月,李开济亲自率军奔赴太原,征讨刘武周。
战事进行的不算顺利,但终究挽住了颓势,与此同时,另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长安。
李昌吃了败仗,已经叫李开济颜面扫地,裴安率军支援,又被打的落花流水,前者是李开济爱子,丢了太原不被惩罚也就罢了,但裴安丢掉了并州,凭什么仍旧高官厚禄,不受惩处
民部尚书刘文静与裴安皆是首义功臣,刘文静功劳更高,只是裴安更为李开济信重,官位勋爵皆胜于后者,长此以往,刘文静心中更不服气。
此番裴安吃了这样大的败仗,与李昌一般灰溜溜逃回长安,李开济先是假模假样的削去官职,但不过一月,便又重新起复。
刘文静心中怨愤,公然表露不满之意,然而未过几日,却被家中姬妾告发谋反,下了大狱。
李开济令裴安主审此案,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知道,刘文静被下狱,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谋反,只是因为他曾在秦国公帐下任过长史,交情深厚,互为裨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李开济决定在登基之前,下手剪除李泓羽翼。
刘文静被处死的那日,是个和煦的艳阳天,但乔妍知道,丈夫心里正下着暴雨。
他在书房里呆了一日,没说话,也没传膳,夜色深深的时候,方才推开门,迈下了石阶。
乔妍便站在书房前的那株海棠下等他。
“我给你留了饭,”她说“去填饱肚子,再睡一觉吧。”
李泓静静看着她,轻轻说了声“好。”
刘武周授首,李开济便去了心腹大患,次年五月,正式于长安称帝,以昔年封号为国号,建元武德。
章夫人作为他的发妻,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不过几日,又册封嫡长子李昌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长子李泓封秦王,食邑万户,其妻乔氏为正妃,以嫡长子李琰为秦王世子。
属于大唐的那一页,被翻开了。
国家新建,首先要面对的便是加封功臣,李开济依序册封妻子与一干儿女,旋即又是诸多臣工,满朝欢庆,喜气喧腾,唯有在提及林夫人时,硬生生给卡住了。
她是新帝的妹妹,按制便该有长公主敕封,李开济亲自点了“武安”二字,便是武安长公主,然而她功勋卓著,若与其余的长公主一般待遇,又未免太过不公。
有朝臣上疏,请封武安长公主为王,食邑万户,与诸皇子同。
从没有女人坐上这个位置,得到这等封爵,这道奏疏呈上之后,毫无意外的引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从功勋来看,武安长公主的确有封王的资本,在这漫长的征程中,她失去了丈夫,也失去过儿子,即便是为了抚慰,一个王爵也不算什么。
李泓上疏请封武安长公主为王,乔家、苏家、高家、赵家,诸多臣工附议,但到最后,还是李开济被驳回了。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谁叫她是一个女人呢。
从来没有过的规矩,怎么可能为她去开先例
李开济赏赐武安长公主黄金万两,玉璧一双,又加恩其子为郡王,算是弥补。
乔妍听闻这消息,只觉心头那汪热血似乎都凉了,五脏六腑也都透着冷。
“凭什么呢,就因为她是女人吗”
她抱着李昱,只觉得自己眼眶灼烫,像是有什么视若生命的东西,被毫不留情的践踏了。
乔妍也曾想过征战疆场,也曾想像武安长公主那样领军出战,她被束缚在后宅内院中没法儿出去,所以她更羡慕武安长公主,也希望她能飞的更远。
可现实永远都是冷酷的,它叫世间女人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曾经乔妍以为它会开恩,另外打开一扇门,可是真的走了出去,才发现出口那儿冷冰冰的写着两个字
不行
这晚她失眠了。
李泓同样没有睡去。
夫妻俩静静躺在床帐里边儿,直到深夜,他道“睡吧,阿妍。”
“真不公平。”乔妍喃喃道“我为什么要生成一个女人呢。”
李泓伸臂将她搂住,轻轻道“阿妍,你还有我。”
“你有个屁用。”乔妍剜了他一眼,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对不起,我心里有气,不该向你发的,”她歉然道“睡吧。”
李泓拍了拍妻子的背,搂着她合上了眼。
几日之后,乔妍在设宴,邀请李泓臣属们的妻室前来行宴,舞姬退去之后,免不得会提及此事。
“武安长公主功勋卓著,却不得封,实在叫人惋惜,”常珪之妻郭氏目光愤愤,道“朝廷里的衮衮诸公,有几个能胜过她的”
苏靖之妻薛氏也叹道“这世道原就对女人不公。”
乔妍心中如何不觉得怅惘,只是事到如今,再说别的也没什么用处,瞥见聂良弼之妻余氏一直没有开口,便向她笑道“月娘,你怎么了也不吭声。”
余氏好像给她吓了一跳,抬眼看向乔妍,勉强笑道“康儿病了,今早还在咳嗽,我有些不放心。”
成婚几年,她才有了这个儿子,或许是体质像了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
李昱小时候身体也不好,乔妍更能体谅她的难处,宽慰道“康儿还小,好生调理,日后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太过忧心。”
说完,又吩咐立夏“阿昱小时候也吃过不少药,药方都抄录一份,再挑些温补药材,一道送过去。”
余氏忙起身称谢,乔妍笑着示意她落座“我与良弼结义,亲如兄弟,你又何必这样客气。”
武安长公主之事后,乔妍很是沉郁了一阵子,然而生活毕竟还要继续,她也不至于因为自己的失落,而叫丈夫和儿子跟着忧心忡忡,故而很快便重新振作起来。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
此时,距离乔妍生下李昱,已经将近三个年头,这时候再添个孩子,倒也是件好事。
她生前两个孩子的时候,李泓征战在外,都没能守着她临盆,心中始终对妻子怀有愧疚,现下虽然仍旧诸事繁杂,但总算身处长安,每日都能见到。
夫妻俩怀着对着孩子的无限希冀,静静等待着它的降生。
四个月的时候,乔妍的肚子便很是明显了,她毕竟生产过两次,知道寻常妇人有孕时肚子该有多大,一见这情状,便猜到自己腹中有双生子。
李泓知晓这消息,自然很是欢喜,连李开济听闻之后,都额外有所恩赐。
双生子总是稀罕的,无论同为男,还是同为女,都是少有的福气,若是能在武德元年生下一双龙凤胎,更是极好的意头。
只有乔老夫人忧心女儿,过府时再三叮嘱“双生子稀罕,但也艰难,又有早产之虞,六个月的时候,便叫产婆进府。”
说完,又向李泓道“阿妍自跟了你,没过过几天好日子,阿琰阿昱出生,你都不在身边,我知道你有正事在忙,可这都不是将自己妻儿抛下的理由。她这一胎更险,你要好生顾看。”
“您放心吧,”李泓认真听她说完,诚恳应道“都交给我。”
李琰与李昱伏在母亲肚子上听了会儿,好奇道“娘亲,里边儿是小弟弟和小妹妹吗”
乔妍摸着面前的两个小脑袋,莞尔道“或许是两个小弟弟,又或许是两个小妹妹。”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挺着小胸脯道“我们也会好好照顾阿娘的。”
乔妍身体康健,又不是头一次生产,等到有孕八月的时候,便顺遂的产下一双儿女,儿子比女儿大一刻钟,是哥哥,取名李巍,女儿是妹妹,取名淑质。
龙凤胎本就少有,更不必说是诞生于皇家,在李开济登基称帝的头一年,来自皇宫的赏赐,络绎不绝的被送进了。
乔妍虽不甚稀罕,但总也算是带着喜气,瞧着摇篮里边儿的两个小娃娃,她心绪又柔又软。
新生的孩子像是晨间初升的太阳,带着无限朝气,不同于前边两个哥哥,他们在父亲的陪伴下长大,对李泓的感情也远比前边儿两个孩子要深。
乔澜前去探望幼妹,免不得多嘱咐一句“双生子是好听,但也伤身,左右现下儿女双全,三年之内就别再生了。”
乔妍也是这个意思两个孩子一样大,这个哭,那个也跟着哭,真是吵得人头疼,几年之内,她都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李泓当然没有异议。
次年春天的时候,李开济处死窦建德,又强征其麾下将领入长安,诸将领既愤恨于主君之死,又惊惧于王世充部将进入长安之后先后被杀,愤而决定起兵反唐。
众人前去卜卦,得知奉刘姓之人为主便能成事,先去寻窦建德旧部刘雅,后者不肯,便将其杀死,往漳南去寻刘黑闼。
双方一拍即合,先攻克贝州与利州,随后又攻陷冀州、定州,随后又击败左武候将军李世绩与幽州将军罗艺,势不可挡,突厥颉利可汗派兵来援,长安震动。
刘黑闼横扫河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几乎将旧主窦建德昔日领地尽数克复,李开济万般无奈之下,终于打出了被他冷藏已久的那张王牌。
秦王李泓。
战无不胜的汉东王刘黑闼,遇上了有生以来最为强悍的对手,且注定要成为后者的踏脚石。
李泓此次出征河北,出乎预料的点了乔妍随军。
他是主帅,携带家眷倒也不算违规,只是从前没有过这种事情,忽然之间这么说,倒叫乔妍有些诧异。
“去吧,”李泓道“你鬼点子多,兴许会有所助益。”
“再则,”想起旧事,他神情中有淡淡的感伤,注视着她,道“我说过,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
乔妍听得微怔,旋即明白他是想起当年李昱出生时候的事了,微微一笑,应了声“好。”
五月初九,在李开济难掩复杂的目光中,秦王李泓出军获嘉。
刘黑闼避其锋芒,退往洺州,李泓先克定州,行军百里,在洺水南岸,与刘黑闼遥遥相望。
与此同时,幽州将军罗艺率军南下,与秦王李泓左右夹击,使得刘黑闼左右不能相顾。
柿子要捡软的捏,较之同样战无不胜的秦王李泓,还是手下败将罗艺更软,刘黑闼叫心腹留守洺州,自己亲自出军,决定先击败罗艺部,稳定军心之后,再迎战李泓。
然而李泓既然到此,哪里能容他逃窜,派遣几百人携带战鼓,乘船渡江,借着雾气遮掩,在江面上擂响。
留守原地的心腹吓破了胆,一日之间连派了七波人去求援,刘黑闼唯恐老窝被抄,匆忙赶回,却遭到李泓迎头痛击,幽州将军罗艺随后出军,刘黑闼首尾不能相顾,仓皇而逃。
李泓亲自率军追击,乔妍却留在了原先营地。
她在荆州度过了童年,又跟随父兄,在军营中度过了大半个少女时光,对于这地方不仅不觉得陌生,反倒觉得亲切。
夜色渐渐升起,军帐左右点起了篝火,远远望去,像一团团明黄色的云,有种勃发的热切之美。
乔妍穿了身石青色圆领袍,袖口一收,便是个颇为俊俏的郎君,立夏与谷雨也是如此,三人绕着营寨随意转了几圈,便打算回去歇息。
初夏的夜晚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远处闪过极幽微的几点光芒,很快又消失不见。
乔妍心头一跳,不知怎么,忽然生出几分不安来。
她对着那个方向注目的时间有点久,久的立夏与谷雨心生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