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拭非:“师父教导严厉,但并不动手打人。”
“是。你父亲也很怕他。”顾登恒点头说,“认识他的人都挺怕他。不过他对其他人,是会打人的。”
“杜陵那老家伙,同朕差不多,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一定不会关心你,也不知道如何体恤你。他只知道做个严师,逼你用功。朕看你的手,很粗糙。”顾登恒问,“你习武了吗?这是习武伤的,还是做琐碎事磨出来的?”
方拭非点头:“学过几年剑。不过师父说,不宜动武。伤人不好。”
“是。伤人的确不好。”顾登恒说,“容易遭人置喙,惹祸上身。”
方拭非:“我不伤人,惹得祸也不少。”
顾登恒笑说:“没事。没事。”
顾登恒顿了顿,又小声问:“他说过朕的坏话吗?”
方拭非:“……”
顾登恒见她表情顿时了然:“他死了也要与我呕气。”
他虽是这样说,可神情是轻松的。好似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连日被扣紧的弓弦,终于有了可以片刻的放松。
顾登恒:“你与林霁那边的关系好吗?”
方拭非忽的一头冷汗:“……还成?”
“成就好,朕就放心了。”顾登恒说,“他儿子怎么样?”
方拭非:“……特别好?”
“那就好。朕就怕他不成器,丢了他父亲的脸。”顾登恒点头说,“好就行。我们都老了,还是要看你们这群年轻人。”
他不问任何关于顾泽列的事,不说太子当年去世的事,也不问为何方拭非跟杜陵一直久居在外不回来。好像两人已经相识很久,不过是寻常叙旧,面前更没有那许多麻烦。
或许是他不愿意面对,也或许是他相信方拭非之前的说辞。
二人心中都想了很多,可惊涛骇浪之上,只有风平浪静。
顾登恒如今格外珍惜这股平静。
气氛不自然地沉默下来。
顾登恒喉结滚动,眼皮半阖,显然已经累了,却还笑着说话。
方拭非不忍,劝道:“您先休息吧。”
顾登恒挥手说:“不用,我之前睡了许久,不是因为困。再睡下去,也不会精神。”
他这把年纪,要是休息了,再也没有醒来,那还好说。可要是休息醒来,又发现谁在自己身边消失,真是生不如死。
“我确实,不该与你在这里空说闲话。”顾登恒伸出手说,“还有人在冤枉你不是?朕去跟他们说。扶朕起来。”
方拭非:“陛下。”
“扶朕起来,快。”顾登恒催促道,“我躺在床上,他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可我还好着呢。我还能撑很长时间。朕要叫他们知道,没那么简单。想做什么,憋着。”
他按住方拭非的手,用力往下一压,借力站了起来。然后叫来内侍,要更衣梳洗。
他没有开口安慰,也没有任何保证,只是用自己最后的倔强,告诉方拭非,这还是他的天下。
顾登恒打理好头发,又喝了一碗药,站在镜子前面打理衣服。睁大眼睛,好叫自己看着不那么狼狈。随后去殿中会见大臣。
众臣不过是想等一个顾登恒无恙或需静养的消息,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本人。
·
彼时贵妃等人不在,正在顾泽列家中安排丧事,听闻之后简直勃然大怒。
“他怎么又起来了?他怎么可能起来?我看他半条腿分明都踏进棺材了,竟然又好了?”贵妃擦着眼泪说,“他那侄子病,他就跟着生病。我儿死了,他却转好了?我儿在他心中就这般地位?我真是不甘心!”
“见了御史公与方拭非之后,就起来了。”她身边的男人皱眉说,“他可真是命长。只可怜我外甥白白被害。我这做舅舅的,都看着心疼。”
“这是何意?”贵妃哭声一窒,双目无神道:“陛下醒来了,不去替我儿主持公道?”
男人闻言嗤笑:“呵,公道?主持什么公道?我看他起来就是为了包庇方拭非!他说我外甥的死与方拭非那厮无关,即无证据,按照秦例,不可刁难。”
“秦例?”贵妃森然冷笑着说,“他儿子还比不上几条律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