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叫他给自己上避子汤的。
这么说的话,她可能会被弄死。
老太太有些失望,却同时又有些欣慰道:“你年纪还小,等身子养好了再要也不迟。但这……还是少用些罢,在哀家这头也就罢了,等回去可莫要在陛下跟前这般。”
郁暖不懂,看着老太太,太后便解释道:“陛下比哀家还讲究养生。”
太后说的太含蓄了,其实她比较想具体解释一下,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有姜瞳在这儿呢,在外人跟前,还是算了。
若陛下看见郁暖这么个吃法,可能会逼着她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这并不是开玩笑。
吃那么多很难克化,更何况郁暖时不时还吐血昏倒,这种身体情况下,饮食清淡少油少盐吃个七分饱足够了。
像她这样像是不觉饱,吃到十八分饱还能继续横扫硬塞的,那真是非常叫人头疼。
郁暖并不懂太后在说什么,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软声道:“那阿暖便在您这儿多用些好了。”
太后:“…………”
那她很有可能,会被儿子用冷漠的眼神看上十天半个月罢。
郁暖有些放松,因为太后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
就算要给她一个小小的下马威,也不该是这般。
现下看起来,反倒是这位姜小姐比较可怜。
一个人默默坐在一旁,也无人与她讲话。
郁暖不明白,但是姜瞳很明白。
她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虽不知郁氏用了甚么手段,给她夫君戴绿帽也好,如何也罢,现下却得到了陛下的宠爱和太后的喜爱。
比起皇帝,周家庶子的确不算甚么,陛下甚至不必怎么费脑筋,就能让那个庶子和周家闭嘴。
想要把郁氏正式迎进宫,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太后,今儿个叫她来看这么一出,其实是想让她死心罢。
她小的时候,太后不能常常出宫,便总爱派严嬷嬷去姜家,给她送各式各样花哨华丽的礼物,甚至她学规矩那几年,也是太后身边的严嬷嬷亲自来教的。
那几年,姜家人都把她当作是小辈中的头一份,无人敢欺。这让姜瞳明白,权势和地位是多么诱人,那些叔叔婶婶们,看着她的目光,皆像是看到了她背后的皇族。
那是全然的敬畏和忌惮,折人腰,令她心痒。
那时严嬷嬷便隐隐透着几分意思。
太后,一定是把她当未来的皇后教养的。
所以姜瞳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稍稍长大后,偶尔进宫也能见到皇帝,只是少年皇帝从来不看她一眼。
他总是疏离冷淡,每逢她来,他便呆不了多久。
一年又一年,他从少年成了成熟的男人,她也抽了条,身段婉转端庄。
可是,姜瞳与陛下说的话,却甚至不会超过十句。
但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来日方长。
等她真的嫁进来,还愁无话可说么?她为了陛下学会那么多诗书,又听闻他对颚语颇有兴趣,甚至还专门重金聘请了个颚人娘子教课,每一句话都用笔仔细端正描摹,夜夜都要把功课认真温习。
这些,她都没告诉任何人。
因为一个真正优秀的女人,从来都不显山露水,唯有她的男人会明白她真正的好处。
她苛刻丈量着自己的所有,从四肢到每一根发丝,都端庄精致。姜瞳自觉大度贤惠,从心性上也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可是太后竟然,忽然寻了一个这样的人,已经嫁过一回的妇人,来与她比较。
想要妄图打消她的积极性,好把她嫁给别人。
严嬷嬷说的没错,那个被太后和陛下放在心里的女人,只是空有一副容貌而已。
从她吃那么些东西,便能看出,她实在对自己没有任何要求。都已经有嫁过人,这么大的劣势的话,为什么不好生弥补呢?
这只会惹人生厌,因为一个标准的贵族女人,从来不该是这样的。她们用膳精细考究,但每样只吃一口的量,一顿下来只能到五分饱,便能保持苗条的身材。
郁氏根本不达标准,全然的不识数脉。
姜太后深深看着姜瞳的神情,便有些默然叹气。
她不明白,到底是为甚,姜瞳竟然如此执着。
她虽自小关照这姑娘,但却并没有把她当作皇后来养,更加不曾告诉她,自己打算把她嫁给皇帝。
她是思考过,但那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悬而未决,没有任何许诺和决策。
面对姜瞳,太后更多的,还是想要尽力给予,让她过得舒心快活些,便已是很好。
她不晓得,姜瞳从什么时候开始,执念便如此深重。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其实各怀心思,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快黄昏时。桌上的菜肴也早早被换成了各色糕点。
郁暖再是不想带脑子,努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也听出来,太后其实是想要给这位姜小姐洗脑子。
具体想做什么,她却真是听不出了,但两人之间细微的气场交锋,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但郁暖本身,没有任何感觉。
她呆了太久,其实也挺想起身告辞的,正在此时,有宫人悄悄进来,与太后耳语道:“高总管来了,说是给郁夫人带药。”
于是高德海便被请了进来,给主子们行了礼儿,才对郁暖笑眯眯道:“娘娘,陛下原是备着叫您饭后归去再用的,不成想您一直不回,便吩咐奴才给您送来。”
“您瞧瞧这是不是……”
郁暖不想和高德海说话,只是点点头,微笑一下,十分干脆地掩手仰头,把药给喝了。
她再把药碗递回去,示意他可以交差了。
高德海:“…………”
先头来时,陛下还特意嘱咐,她若是不肯用,也不必勉强她。
然而人家吃的特别主动。
听说这位平时吃药,都要陛下手把手喂的,不然要哭要闹不开心。
果然有男人在和没男人在就完全不一样啊。
姜瞳的面容缓缓沉下,只是看着那个药碗不说话了。
她的身子也算不得好,皇帝或许也有所听闻。虽不比郁暖,却也是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听闻她娘怀着她时,姜家大厦倾颓,担惊受怕之下吃用不了,又险些难产。
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对于他而言,或许自己病不病,都没什么值得挂心的。
真正心尖上的那块肉,才会这么着紧着疼宠着。
她想着,对上郁暖的眼睛。
郁暖对她同样微笑一下。
姜瞳有些怔然。
那个小姑娘的眼里,其实很清明灵醒,甚至带着点温软的狡黠。
她看见郁暖又轻轻垂下眼睫,又像是甚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