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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原静吩咐云麓带郁暖去里间, 给她换了一身将军府婢女统身的襦裙。

粉灰的锦缎裁成, 腰间系一条淡紫绸带, 乌黑的长发绑成丫髻, 缀了一对儿细巧的金丁香。

她站在一排婢女中间, 低着头,恭敬侍立着,并没有多少存在感。

当然, 如果她没有抬头的话。

即便妆容改变了一部分相貌气质,但郁暖的骨骼面相,并不曾有变化。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还是有些不满意。

她是忠国公的女儿,若是被人发现, 自己没了请帖, 还要坚持扮作丫鬟去崇北侯的寿宴上,不管是甚么原因,都十分没脸了。

只她不可能临阵退缩, 那岂不更丢人?

于是郁暖稍稍叹口气,还是跟着原静一道出门了。

她代替了云麓的位置,故而能同原静上一辆马车,方便照顾自家主子。

然而, 谁照顾谁还不一定。

原家的马车和宫里的并不一样,虽然三驾已然是较高的规制, 却还是稍有些颠簸。

对于郁暖这种,身娇体贵时不时咳血头昏的姑娘来说, 的确有点受不住。

她只觉头晕,昏昏沉沉的,双手松松垮垮虚握着,没有力道。

于是便自己一个人,乖巧缩在一边,半闭着眼睛,脑袋随着车子的晃动前后轻动,纤长的睫毛轻轻发颤,不吱声。

原静怕她无聊,便与她说上两句话,不成想郁暖反应慢了一整拍,顿了好久,方能答上半句。

原静才发觉她不对头,于是给她端茶,又是轻哄着喂蜜饯,还顺带给她按摩了耳后和肩胛,才叫郁暖觉得好受些,呼吸也顺畅起来。

下马车的时候,原静不得不借力,扶着她家小婢女下车。

幸尔郁暖身体轻盈,一拉就能着地,还很听话。

原静不得不感叹,自家马车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平顺不颠了,她这也受不了,那也头晕想吐,实在太娇气了些。

原夫人身子不好,将军府便只有原静一人来赴宴,交了请帖和锦盒里的礼儿,便能进去落座。

武威大将军的家眷,自然坐席靠里,虽不与男人们同席,却也是以一张长长的山水屏风隔开,又空了些距离,只能听到些那头的说话声,和杯盏相碰之音,其余却听不真切。

与原静同坐的那些贵妇贵女,皆是长安名流,自然不能与一般贵族女人们相提并论。

若郁暖还未嫁,大约也是要坐在那儿的。

崇北侯身为寿宴的主人,又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自然是得会会宾客,不可能一人都不见。

故而女眷里,便是她们这些人受敬。

郁暖现下,身为原静的贴身丫鬟,便分了半席,与另一个大丫鬟云妍一道坐在原静身后不远处,候着主子的需求。

她和原静约好,待寿宴行至一半时,便由云妍陪着她,到男宾那头,去寻郁成朗。

要云妍陪着,也是因为原静实在不放心郁暖,只怕她受欺负。

崇北侯的寿宴,其他大员皆来道贺,当然,除了忠国公,他只派了儿子来吃盏酒,只全了礼节,旁的一概不做,只不明着撕破脸罢了。

但这也够有些打脸的,自家身子健朗着,不肯去,偏叫儿子去赴宴。

那岂不是在说,崇北侯您在我心里,只配得使这未婚的小辈来捧场,尚不算有脸子。

不过,这些微妙的事体,郁暖尚且懒得操心,她只管好自己便是。

原静一遇上郁成朗,便有些胆怯,只怕不是郁暖这个亲妹妹去请,先叫妹妹说项方能安心,而她自己若独去了,却可能,会有全然不同的结果。

这点,郁暖可以理解。

但是,她觉得,其实不管自己去不去,郁成朗的想法都不会改变,只是委婉点,和直接点的区别而已。

寿宴刚开,气氛还没到达,女眷这头皆浅尝辄止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今儿个坐在主家位置上的,倒是许久不见的秦婉宁。

郁暖稍稍有些纳罕,却也松了口气,她真不想和秦婉卿互相扯头花了,太累人了。

她估计,是秦婉卿的身子没好,不然,崇北侯的场,尚且轮不到秦婉宁坐那个位置。

但也有些奇怪的是,女眷们对待秦婉宁的态度,颇似似从前待秦婉卿那般。

仿佛她不但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连身份,都代替了秦婉卿。

郁暖没怎么接触外头的消息,所以导致自个儿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有点懵。

待上了菜,郁暖和云妍便轮流着,弓腰上前,给原静夹菜。

这也算是时下的一点规矩,并不是说贵女们自己不能夹,但是每道菜上来,都会由身旁的奴仆们为她们样样皆夹一点,再由她们吃掉,以示对主家菜肴的欢喜,免得自己夹会夹漏,一场宴下来都没动筷子,便显得有些无礼。

待郁暖上前时,与原静相熟的一个贵女,在对面啜了一口酒,边笑道:“阿静,你换了新婢女了?”

云麓是原静从小服侍到大的,待其余与她主子私交不错的贵女们,都说得上话,许多年下来,尚算得上熟稔。

原静面不改色道:“云麓昨儿个身子不爽利,我便放了她两日空闲。”

那贵女瞥了一眼郁暖,只见她身子纤细有致,露出来的额头和手腕,却发黄略黑,于是便有些兴致缺缺,只笑了笑,不说话了。

郁暖于是平静地垂头,默默退身,坐了回去。

她听着这些女眷,又聊起了宫里的事,说着说着,便说道那日太后的寿宴上头。

在座都是贵族中的佼佼者,大多那日都在正殿内,不能说的不提,能说的却还是很有一些的。

郁暖这才晓得,秦婉卿根本就不是病了,才被留在太后宫里休养。

她根本就是被关押起来,现下生死不明。

崇北侯不是没求过,但这是太后宫里的事,皇帝不管,太后打太极,只不给他脸面,加之现下他自个儿也在风口浪尖,于是便很聪明的搁置下来,

一个鹅黄色高腰襦裙,带着明珠耳珰的姑娘,轻轻用绢子抹了唇边,才抬眸轻笑道:“她也是自作自受呗,即便婉宁性儿好,待谁都宽和,我也得说上一句,若非是她自个儿作得慌,也不至于有今日的下场呢。”

衬凭甚么时候,都有落井下石的人在,对于秦婉卿到底有没有害人,还是说,她好郁大小姐两人先后吐血犯心疾是巧合,每个人心里自有定论。

但不喜欢秦婉卿的人,注定嘴上不能饶了她,定要咬下她三两肉来,才算煞了气。

郁暖垂着眸,脑子里空空荡荡。

算了,索性就不想了。

上头秦婉宁才慢慢皱眉,发话道:“婉昀,莫要这般说。长姐现下生死未卜,咱们该为她担忧祈福才是,如何能这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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