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欢小心翼翼地从他臂弯里将小人接过,顺口一问:“时黎,听着不错,可有何寓意”
严褚:“你生他时,正是黎明。”
元欢:“”
她噎了噎,抬眸曳了他一眼,又专心逗弄起儿子,见了女儿再见儿子,她已经彻底接受了严褚那个才出生的孩子都长这个样的说法,并且坚信等日后长开了,定然与现在不一样。
有她和严褚的容貌摆着,生出的孩子能丑到哪里去
小汤圆比他姐姐胖上不少,小脸上的肉也多,惦着重量不轻,这时候转溜着眼吐着泡泡,也不哭不闹,就安静地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像是觉得腻了,又闭上了眼睛,专心睡觉。
元欢忍俊不禁,就连严褚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明日,朕就昭告朝臣百姓,封时黎为太子,日后江山社稷的担子,将会落在他的身上。”严褚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儿子的肥肥手指,一个接一个戳上头的肉窝,“还算有点用,等再大一点,就能当皇帝,帮着他爹做事了。”
元欢一愣,却见男人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朝着她笑:“等我们老了,就跟舅舅一样,我带你去漠北,去江南。”
去看最美的星光与月色,然后给你讲最好听的情话。
做皇帝和皇后做不了的事。
元欢翘了翘嘴角,眼里蕴着闪闪的莫名的光,她低头,有样学样地戳了戳小汤圆的脸,轻声道:“希望小汤圆快点长大。”
因为要为爹娘的幸福日子开道,所以小汤圆童年的日子格外苦,整日除了读书就是背诗,再不就是跟着他爹习武,小小的身子打起拳来还真算是有模有样。
对这个儿子,严褚是严厉多过于慈和的,但许多时候,小汤圆都有长春宫那位大的护着。
相比之下,小月亮简直幸福得上了天,小小的人儿一天一个样,越长越像元欢,又很会些甜言蜜语哄人,时常将她父皇哄得朗笑不止,什么稀奇罕见宝贝都进了她的小私库。
元欢多次和他提过这个事,孩子是同时生的,不能光疼大的不疼小的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总要一碗水端平,长此以往,小汤圆见了,还不定得多难过。
每到这个时候,严褚就会十分认真地同她讲理,大致内容就是:小汤圆说自己是小男子汉,长大了要保护母后和姐姐,不能让她们被人欺负,还说所有好的东西,都是要留给自家女子的。
这话语,这口吻,和严褚像了个十成十。
一听到这样的话,元欢总会忘记初衷,紧接着被他稀里糊涂带偏,过后细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并且十分欣慰。
小月亮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被她父皇纵得无法无天,但内里本身细腻,身上处处都有元欢的影子,日常唯一一点烦恼的,就是弟弟没有弟弟的样子,不知道的总以为小汤圆是她哥。
小月亮和小汤圆十岁生辰那日,严褚发完礼物,见孩子们欢欢喜喜出了长春宫的殿门,突然变戏法一样从袖袍里拿出一个木盒,昂了昂下巴笑着示意元欢打开来看看。
一根玉簪。
簪头玉兰花含苞待放,形态逼真,元欢眼里缀上细碎的亮光,她将簪子放在手掌心里,笑着问他:“一直未曾问过你,为何簪子上的花是玉兰”
两根都是如此。
其中定然有缘故。
严褚将下巴轻磕在她温热的颈窝,声线沙哑且慵懒,“乖乖身上的香,就是玉兰味。”
那是一种十分特殊的香,熟悉得入了骨子里,他甚至都不需要睁眼看,一闻就知道,是她来了。
闹着闹着,严褚的呼吸粗重起来,情到深处时,衣裳的撕裂声格外清晰刺耳,元欢恼得耳根子透红,伸手去挠他的后背,下一刻又被男人火热的手掌禁锢着动弹不得。
一阵极致的眩晕中,元欢想,这些年,他是越发的没脸没皮了,她梦中那个不近女色,严于律己的皇帝只怕是个假的。
绝对是假的。
小月亮噔噔噔跑来长春宫向大家吐露心事的时候,才将十三岁。
她随元欢,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身份又是一顶一的高贵,偏又不是个安生的,没少在外惹祸,压得京都一众贵女抬不起头来。
元欢就盼着她能收敛些性子。
“父皇,母后,我今日应宴,喜欢上了一个人。”她压了一口气,艳丽的小脸羞得绯红,眼眸亮晶晶的,蕴着星子一样。
元欢先是与严褚对望一眼,而后笑着问:“哪家的公子能得咱们明月公主的青睐”
她这话里多少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在里头,原因无他,小月亮从小就是个说一是一的直爽性子,今日才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明日不稀罕了,就能随手送人,而且她现在年龄还小,说的自然也是孩子话。
与元欢不同的是,身边坐着的父子俩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大的不消说,小的也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玉箸,绷着脸问:“月亮你知不知羞”
小月亮斜斜瞥了她一眼,早习惯了他小老头一样的正经,她亲亲热热地挽了元欢的胳膊,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是首辅家的公子,今日儿臣远远瞧了几眼,长得可好看了。”
元欢也被她逗得来了些兴致,问:“多好看竟叫咱们明月一眼就瞧上了”
小月亮眼一眯,不假思索地回:“比汤圆还好看,是儿臣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小汤圆一直绷着的脸,此刻应声而裂。
严褚强压着心里的郁气,朝小月亮招手,好声好气地同她讲道理,“男子应顶天立地于世,不拘文武,有所作为,心怀大志者为善,你年龄尚小,识人不清,万不可被男子外表皮相所迷惑,天底下好的男子多得是,咱们慢慢挑。”
小月亮一向不怕自己的父皇,她嬉笑着做了个鬼脸,眼里亮晶晶的缀了光一样,“母后,我的公主府,能不能建在首辅府旁边啊”
“不行。”小汤圆眼也不抬,一声否决后,又加了一句,“出嫁之前,想也别想。”
就这点脑子,出宫就是被人骗。
小月亮不理他,转头望向一向对自己有求必应的父皇,却见严褚侧首拍了拍太子的肩,道:“这事,听你皇弟的。”
一锤定音。
小月亮跺脚,小声嘟囔:“什么呀,小汤圆真是一点也不懂得体恤长姐。”
小汤圆扯了扯嘴角,随她去说。
反正从小到大,都是他这个倒霉催的皇太子给娇纵不懂事的明月公主善后,久而久之,弟弟险些成了哥哥。
见此情形,元欢笑倒在严褚的怀里。
到了晚上,严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眼前垂下的明黄络子,一想早上小月亮说的话,便是浑身哪哪都不舒坦。
没心没肺没烦恼的皇后娘娘一只雪白的胳膊搭上他胸口,严褚身子一顿,下一瞬,就见她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地挂了上来,半睡半醒间,元欢声音极软极含糊,“怎么还不睡”
身子硬得和石块一样。
若是往常,面对这样的投怀送抱,成武帝必然会耐不住坏心思,然而此刻,他只觉得心中堵着一股子气,还有一股子无从说起的悲凉。
小月亮十三岁了。
再过几年,要嫁人了。
这怎么能行。
天底下,有谁配得上他的小月亮
“乖乖。”他忍了忍,没忍住,侧身将人揽进怀里,任她下巴在自己颈窝处埋着,声音很有些低落,“朕觉得天底下所有男子,都不足以配咱们的小月亮。”
得,闹了半天,原来是老父亲的心思作祟。
元欢懒得安慰他,迷迷糊糊地又闭了眼,从喉咙里嗯了一声,道:“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有小汤圆那样护着呢,小月亮未来夫婿,必定无比出色。”
“你别东想西想的,吵死了。”她睡觉时脾气大得很,说完,小手直接搭在他的双眼上,简单又利落地道:“睡觉。”
严褚只能将满腔的委屈往肚子里咽。
第二日,御书房中,严褚望着时时刻刻噙着笑的罗笙,那目光渐渐的,俨然成了看老狐狸的那种防备与警戒,罗笙不明所以,等将所有的事情谈妥,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问:“皇上为何一直看着臣”
“听说你有个儿子。”成武帝不耐烦和他打太极,直接开门见山问。
“回皇上,臣还有个女儿。”罗笙挑眉。
严褚将手中的墨笔搁在砚端上,冷着脸道:“你素来教导有方,朕希望首辅府的公子也能如你一般,为国为民效力,至于男女情爱这块,这般年纪,还是远着些为好。”
听他凉嗖嗖的语气,若不是罗笙足够了解自家儿子,恐怕会以为他逛青楼被人瞧见了。
严褚真觉得罗笙这人跟自己天生不对付,先是觊觎他的女人,好容易娶了妻,有了孩子,得,还想着来拐自己的小月亮。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小月亮的喜欢会如此长情。
元欢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件事,同时命人开始打探起这位首辅府小公子的人品性情。
严褚和小汤圆坚决不能接受。
但最后,也还是在铺天盖地的红色喜庆中将自家的小月亮送了出去。
观望了一两年,严褚将自身担子卸下,退位成了太上皇,拉着元欢天南地北闯荡,外面的山河远比皇宫里的宏大壮观,元欢俨然成了他身后的小尾巴。
两人肩靠肩坐在草原,将浩瀚星河尽收眼底一览无余,严褚长袍蹭到柔软的草面上,他懒洋洋地捏着元欢的指骨,声线慵懒又有些沙哑,“你说当年,你怎么就那么不喜欢我”
听他提起当年的事,元欢眨了眨眼,冲他夸张地比了个手势,“你还说当年,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吓人,咱们第一次见面,你的剑上还往下淌着血。”
严褚胸膛低低起伏几下,挑眉笑,“你真以为,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难道不是
她昂着巴掌大的小脸,看着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模样,半点也不显老,严褚失笑,突然就不想讲那些前尘旧事了,他凑上前亲了亲她颤动的眼睫,哑声道:“没什么,还是和第一次见你一样,看见就喜欢。”
那让他耿耿于怀的四五年,似乎也变得甜蜜起来,因为他无比清楚的知道。
他的欢欢小傻子,现在到底有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