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荷知道二婶一家要去京城, 学的时候也不敢放松,使劲儿的学着。楚家原本没打算高嫁女儿,做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也用不着学这管家之类的, 一般人家家中上有父母的, 家中大事都是由婆母指挥, 哪里轮得上新媳妇的, 等些年头, 这新媳妇不用学也是懂了的。
但何家境况不同, 楚荷上头没有婆母应承,老太太年纪又大了, 定是要把大小事给放下来的。全家上下就指着楚荷学成了后管家了。
楚荷压力大。
米仙仙先教的是这府上各处的人手分工、住处,四时衣裳,月例等,这人手分工每一样都有出处的,比方这月例,一个丫头一月多少银钱, 那也不是张口就来的, 定多了家里吃亏,定少了下边丫头们心中不满。
还有这活计分工等,也不能凭白的点几个去, 得挑出来,有些会两手厨的,得调去厨房帮忙,会打理花草的, 得负责去修理园子,还有当主家的,得镇得住这些当下人的,不能让他们生了贪心,便是有那品行不好的,又该如何筛选等等。
一个家中,各房里的人手分工等是最基本的,也是能让这个家运转如常,若是其中一处出了问题,那家中运转必然会出岔子。
放下茶盏,米仙仙倒也没一咕噜的把所有的事儿都交过去,只道“今日就先学这么多,我听说你也识得些字儿的,大房府中的花销账务你可带回去好生瞧瞧,看看门道的。”
她让人参递了本账册过去。
这府上的大小事说容易,但一桩桩的说起来,也足足说了好几个时辰才说完的,说完了,又留了个饭,米仙仙才让她捧着账册回去了。
“你们说,我说的这些她听进了没”
人参几个摇头“这奴婢也不知道。”
“不过想来少夫人聪慧,夫人说的这些她定是明白的。”
楚荷面儿上瞧不出甚来,带着丫头一回了大房,绷着的一张圆脸顿时垮了,她还问随行的丫头“方才婶子说的,你可听懂了”
丫头微微惊愕,随即摇摇头“奴婢愚笨,只听了夫人提过一嘴月例的事儿。”
“这可怎的办”楚荷顿时急了。
她没听懂,丫头也没听懂,那谁能懂
她们正是新婚的时候,何安从书房转了过来,见她急切,忙上前关切着“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不成”
楚荷摇摇头。谁能欺负她啊。
她拿了账册出来给他看“这是婶子交给我的,让我先看看,婶子今儿还教了我不少府上的事,但我这,我这脑袋晕得很,婶子说的我都回想不起来了。”
楚荷觉得论长相她是比不过楚毓这位堂姐,但也是被人夸过她聪明机灵的,哪能想到,就这管家之事偏生就把她给难住了。
学之前,楚荷其实没怎么把这管家的事儿给放在心上,她娘那也是她楚家三房的管家娘子,她也并没见她娘有多劳累,无非是采买家中的吃穿用度,掌着家里的银钱,再就是送送礼甚的,楚荷跟着楚三娘子,自觉已经习过了这管家的事儿,并没有多在意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何家这等大户人家中,连一个小小的月例也有说法。
何安也被为难住了。
抽了一日,楚荷跑回娘家,跟楚三娘子说起了这事儿。
楚三娘子点了点她“娘早就同你说过的,这大户人家管家的事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这那还是简单的了,只跟你说了府上的事儿,还没跟你说这大户人家的人情往来,迎来送往的礼呢。”
“对了,我听说你家那婶子还掌着老家的事儿,每年还得给老家那头送礼接礼的”
楚荷点点头“是啊,说是老家村里还有个学堂,年节的时候婶子还会采买些笔墨纸砚的送回家,到了年底的时候,送回去的都是好几车呢,说是村里有人帮着修补房舍甚的,都给送了礼的。”
楚三娘子见她叭叭的说,忍不住问“你婶子几个下年就要赶往京城去了,这天高路远的,送年礼怎么送要我说,这事儿还得落到你头上来”
楚荷瞪着眼“不能吧。”
她连这管家的事儿都没理清呢,听说送往老家的年礼每年都是婶子亲自挑的,一样一样都是有定数的,连婶子身边几个丫头都好些没弄懂呢,她一个新进门的哪儿能轮到她
“啥婶子你说甚来着”何府里,楚荷目瞪口呆。
米仙仙奇怪的看着她“让你接管送往老家的年礼啊。”
她还能说甚么
楚荷胸膛起伏“不、不是,婶子,这年礼我也不懂啊,万一,万一弄砸了可怎么办啊”
米仙仙拍拍她“别怕,婶子相信你。”
关键,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啊。
“婶子啊,这送老家的年礼还是你来吧。”
楚荷嫁来何家,她家中的人还有那提点她的,说叫她进门后赶紧把管家权给拿到手的,说甚叫她自己握在手中,总是好过让隔房的婶子一直在她家中发号施令的,何家大房那么多银两,谁知道花到哪儿去了
真到这儿了,楚荷觉得还不如让婶子把钱花了呢,好歹这管家的事她就用不着沾手的了。
米仙仙瞧她一副被吓坏的模样,忍不住失笑“这往老家送年礼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儿,知道你一时也记不住,我都让人写出来了,你只要备年礼的时候按上边的备就是了。”
她重点要给楚荷说的,是关于这人情往来。
普通人家送礼,一般是送自己的亲朋,再有便是交好的街临,送礼也有旧例,别家送甚就跟着送是准没有错处的,若是家贫的,送少些也没甚,左右这亲朋邻里也都知晓难处,不会说甚。
但大家送礼不一样,不光得送礼,还得按着两家的交情往来送,若是两家交恶,这礼就得对应着增减,送甚也得讲究,不能送别人不喜的去,大家的夫人么,对人情往来如数家珍,这指的便是知晓各家的兴趣喜好,若是实在不知的,那送礼也送些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来。
只有这人情往来好了,两家的关系才会更好。
“可是,我要如何知道别家夫人娘子们的兴趣儿喜好呢”她问。
“其实这也简单,你跟那些夫人娘子们多来往几回,多跟她们说说话,多看看,自然就知道的,还有些别的,长辈们自然也会跟你说说的。”
楚荷学了四五月,在入秋后,何安并着大饼几个要下场赶考时才学了个大概出来。
米仙仙让她可以试着接触接触管家后,楚荷绷了几个月的心才放下。
米仙仙这个婶子确实温婉,鲜少发脾气,但就是这么柔柔弱弱的,定定的看着人,却让每回楚荷不想学都说不出口。
尤其是米仙仙也不止教她一个,跟着她一起学的还有赵海棠。赵海棠比她小,但学得可比她认真,人家还能摸算盘算账,说起这每种物品的价格也是再清楚不过,有了赵海棠的对比,楚荷哪里还敢有怨言的。
科举前夕,米仙仙已经把心思都放到了几个饼饼身上。
大饼何越参加乡试,二饼何楠三饼何景参加院试,好在几个都是在这府城里考,米仙仙也不必陪着他们赶来赶去的。
几家书院里他们也不用去了,只等考完后便要去京城里。四饼如今闲赋在家,他街上那字画摊子倒是继续开着,只让几个同窗去,他却是不去了的。
这也是何平宴的意思,说他整日在街上,虽然是在写字儿上进步了些许,但在学问上却退步了,整日把精力都放在了字画摊上,与婆子们扯嘴皮子,人都油实了。
米仙仙见他闲不住,让厨房给烧了熟水,叫四饼端了去,充着书童,去给几位哥哥添茶倒水的。
何府上下一边在准备着几位公子赶考的事儿,一边开始收拾起了府上的东西来。赵海棠难得扭扭捏捏的找了来。
说是这回上京她不跟着去。
“我在婶子你家白吃白喝这么久了,不能再跟着去京城里白吃白喝了,我爹娘也说了,叫我留在家里。”
“可你家”到底在跟前儿养了这么久,米仙仙对赵家的情形也是知道的。
赵海棠拍了拍小胸脯“婶子你放心,我识字了,还会打算盘,我去寻个营生就能养活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