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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清醒

63清醒

沈何晏再次从昏迷中醒来, 依稀感觉到, 房间内又有人。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秦一诺离开时,给了他一个无比决然的背影, 就消失在了门后的情景。

当时好像是凌晨五六点,记得,外面天空已从一片浓稠无边的黑暗之中, 渐渐翻起了鱼肚白。

黑夜死去,天光即将乍亮。

他受伤不轻, 动一下浑身就疼。

就那么跌坐在地毯上, 不知又昏迷了多久,再清醒时,意识跟着喉咙一齐生疼,立刻就给他疼清醒了。

接着,捕捉到一丝很淡很淡的烟气。

以为是秦一诺又回来, 他抬头,却见房内一侧的沙发上, 坐着一个穿淡烟灰色西装的男人。

现在像是下午,又像是快傍晚,又好像, 是因为阴天没有太阳的缘故, 房内一片虚虚隐隐的黑, 昏昏沉沉的额。

青白色烟气, 将那男人的轮廓遮得昏晦不明。

高大宽阔的身形, 西装笔挺, 如此去看,不知为何却有些萧索了。

沈京墨见他醒了,掸了掸烟灰,捻灭了烟,起身到落地窗前,拉开了一侧的窗帘。

天光隐在干涸的云层后。

窗外飘着雪。

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

傍晚六点半,整座城市华灯初上。

光河静静在脚下流淌,错综交绕,奔向天边不知名的远方,或如沸腾的烟花坠入海面。

消失不见了。

他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却说不上是什么。

沈何晏强忍头痛,一抬头,见沈京墨优雅踱步朝他走来。

他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站定在他面前。

男人容色矜冷,倨傲地睥睨下来,目光透着倦漠的冷。

沈何晏微微心惊。

“你哥答应用一百个亿赎回你的命。”

“他还答应,sr也分给我爸爸一半。”

“你是他弟弟,他怎么能不管你。”

秦一诺走前对他说的话,如阵阵魔音入耳,在他脑海中不断地盘旋回荡。

愧疚感与悔意油然而生,交杂在一起,叫嚣着,几乎要将他淹没。

沈何晏双手抱头,埋在膝间,痛苦的声音,闷沉沉地落在沈京墨脚下,“你不用这么做的。”

沈京墨冷淡地低眸。

沈何晏蜷缩在床脚,将自己,几乎蜷缩成了一团揉皱的纸。

再也没了这些时日以来,与他无休无止抗衡时的尖锐,那一日在订婚宴上眉梢一扬的得逞,也都不见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不该牵扯的人扯了进来”沈何晏痛苦低喃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分出sr,对沈氏、对沈京墨,意味着什么。

一百个亿,不是信手拈来的小数目。

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逞一时之快,居然让他付出了这么大代价。

“哥,你真的,不用这么做”

眼泪顺着他受伤的眼角、嘴角,漫过已经干涸的血迹,滴滴答答落在地毯。

他不住地喃喃,“你真的不用为了我我、我又不是你亲弟弟,你根本,没必要为我把公司”

“我不是为了你。”沈京墨冷淡打断他。

他话音落下后,空气都跟着静默小半秒。

沈何晏凭着眼眶一片潮润的模糊,抬头,去看眼前笔挺高大的男人。

沈京墨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至极,神情依然斯文倦冷。

却向他扯出个凉薄的微笑,眯起眸,视线仿佛淬了一层寒冰,语气却仍是淡淡的

“你还不值我花一百个亿。”

“”沈何晏张了张唇。

沈京墨转身又走到沙发前,坐了进去。

他两腿慵懒交叠,夹过一支小雪茄,点燃了,咬在唇边。

烟气徐徐逸散开的同时,他的嗓音也染上一层沙哑的笑意,“我也不欠你什么,不是吗。”

的确如此。

反而他对他,仁至义尽。

沈何晏父母空难身亡时只有八岁。

他被接到大伯沈嘉致家中,见到那个从小就被捧在长辈舌尖儿上、被交相夸赞的堂哥沈京墨时,一开始,就有了莫名的抵触和畏惧。

抵触。

是意识到,未来的日子他都将寄人篱下,和从小没见过几次面的一家人一起生活,从此以后,什么都成了施舍与同情,他要无休无止地看别人的脸色,不再是从小被捧在手掌心、要什么有什么的独生子。

畏惧。

是因为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都会有人将他与沈京墨比较的确如此,从那之后所有人都说,你的一切,都是你那个比你优秀甚多的哥哥和他的家人给予的。

没有他,你什么也不是。

这种敏感的心思,多年来如霉菌在他内心滋长,最后在陈旖旎出现时,不甘与嫉愤一朝被放大,成了天然的滋养皿。

那种多年来寄人篱下的敏感,全都扭曲成了不甘心与不服输,才有了长大后,一次又一次,和沈京墨或明或暗的较量。

沈京墨见沈何晏缄默,只毫无情绪地笑了笑。他呼了一口烟,轻扯起唇,嗓音低哑

“我用这一百亿,可不只是买你的命。”

“”沈何晏倏然又抬头。

不远处的沈京墨,依然是那般闲庭信步般的淡然,他脸上全然没有白白扔了一百个亿的心痛,也没有辛苦经营多年,从他手中起死回生的公司即将被白白让出一半的危机感。

他还是那个他,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始终是一个主导者的姿态,从不被动。

“沈何晏,我要你记住,自始至终都是你欠了我,而不是我欠你。”

沈京墨冷冷抬眸,与沈何晏对视着。

他视线中寒意遍布,唇边笑意也不带丝毫温度,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字字铿锵甩在沈何晏的脸上,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给,因为你是家人,我不欠你什么。”

“”

“但家人,并不意味着我们亲密到,你什么都能从我手里得到甚至来抢。”

男人疏懒地笑笑,还是从前那般的傲慢强势的口吻,

“我要的,是你永远记住今天永远对这一百个亿心怀愧疚,永远提醒自己,别碰不该碰的。”

“”

沈何晏周身一震,好像,又回到了他刚去沈家的那天。

彼时只有十三岁的沈京墨,站在客厅二楼朝他睥睨下来,虽年纪小小,就是一副倨傲自得的模样。

好像这一生之中,他都不会为谁卑微地低下高贵的头颅。

“不然下一次,我会让你真的付出代价。”他继续说,字字顿顿都是警告。

“”沈何晏动了动唇,始终说不出话。

这一刻,依然心存不甘。

那些从以前到现在,蠢蠢欲动的不安分和不甘心,与每次都想赢他一次,哪怕是在击剑游戏中的胜负心,丝毫没有减少。

沈何晏对陈旖旎动心,比沈京墨早很多。甚至在最初,就是不含丝毫目的,只是年少的悸动,和再单纯不过的喜欢。

可秦一诺说,沈京墨在sr动荡不安的风口浪尖上,坚持将陈旖旎的our并了过去,不让任何人染指。

沈何晏才恍然明白,沈京墨之于陈旖旎,和他那点儿已经变了质,掺杂了不甘心和胜负欲的喜欢相比,算什么呢

他输了。

输得不甘,却彻底。

也正如沈京墨所说,他心底现在已然有了愧疚感,就算不是对他,也是对那白白扔掉的一百个亿。

以后就是惦念这一百亿的情分,他也再也不敢轻易去挑衅和僭越。

这或许,就是沈京墨的目的吧。

他一向如此,总会在给你恰到好处慈悲的同时,也给你杀伐决断的残忍。

温柔至极的同时,也绝不留情。

即使你处于上风也会对他心存畏惧,时刻惴惴难安着,会不会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拖入地狱。

而真到了那时,或许,你还要心甘情愿地对他感恩戴德。

是他救了你。

突然,眼底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

沈何晏怔了怔,抬头。

沈京墨站在他面前,微微躬身,向他伸出一只手。

沈何晏只是愣怔着,心底开始打小鼓,不知他这是在跟他讲和,还是在跟他缔结什么心照不宣的契约

譬如,我用一百亿买了你的命,你去跟陈旖旎解释一切,解除婚约。

沈京墨虽没这么明说,但目的显然不言而喻。

他好像,从来都是不急不缓的。从来不担心真的会失去她,就算是她跟别的男人订了婚,他也不认为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沈何晏用胳膊撑了撑自己,没去迎他的手,勉强地,想从地上起来。

沈京墨见状嘲弄般地笑了笑,然后主动搀扶他一下。

沈何晏刚意识到他并没这么好心时,他就在搀他站起的同时,淡笑着嘱咐了一句

“回去记得把你的事跟该解释的人解释清楚。”

“”

他温和地凝视他“何晏,你长大了,总不能什么事都要哥哥去替你解决,对吗”

倒真像个一副劳心劳力,为他操透了心的好哥哥。

沈何晏正腹诽,沈京墨已放开了他,向门边走去。

开门前,他又回头叮咛了一句“不解释清楚的话,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他又见沈何晏踟蹰,又笑着问“或者,你还想试试看”

“”

沈何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嗫嚅了一下唇,垂了垂脑袋,跟他出去了。

杜兰芝见沈何晏满身伤痕地进了门,又怨又心疼。她伏在沙发上,瞧着一前一后的兄弟俩,涕泗横流地哭了起来。

却不是在心疼沈何晏受伤多重,矛头,居然全对着沈京墨

“一百亿啊,说给就给了公司一半股份就让出去啦你真是胡来京墨你以前也不是这么一个鲁莽的孩子这次怎么这么不清醒你爷爷要是还活着,得又被你气死过去一次”

沈京墨脱下外套递给一边的佣人,表情淡淡的,嘱咐他们给沈何晏拿点儿消炎的药过来。

他没直接带沈何晏去医院,是知道奶奶着急,想让沈何晏过来先跟家里人解释清楚。如此才是当务之急。

今天一整天他电话都要被打爆,轮番的,都是来盘问他沈何晏到底出了什么事,sr到底怎么了的人。

毕竟前几天沈何晏还风风光光地办了订婚宴,如今,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几天媒体那边说什么的也都有,说沈何晏被绑架的有,算是摸到点儿边,说他被黑社会杀了抛尸的也有,杜兰芝都快急疯了。

杜兰芝见沈京墨一脸闲散淡然地过来,跟没什么情绪似的,好像割让公司股份的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登时更火大。

可此事确实怨不到他头上,于是,又絮絮叨叨地数落起沈何晏

“你啊你,胆子不小四五年前你多大二十岁啊,二十岁就随随便便要跟人私定终身要结婚也就算了,秦家小姐家世好,跟你也般配,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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