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昏暗。
客厅书房都明亮, 唯独卧室的窗帘紧紧拉着, 偶有几丝光线借着风势从缝隙间朦胧漏进,又迅速消弭在沉闷的光影里。
明明紧闭着眼, 烧到意识不清,贺寻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手腕隐约吃痛,时晚不禁轻轻吸气, “没事, 没事了。”
尽管不知道他把自己认成了谁,她还是轻声安慰道。
唇色苍白,少年嗓音沙哑。
语气近乎哀求。
时晚从没见过贺寻这幅模样。
即使是初见的暴雨夜,他也是执拗而漠然地跪在雨中,挺直身板, 任凭劈头盖脸的雨点敲打在身上。
然而此刻。
曾经顽强到能用白酒直接消毒伤口的少年躺在地上,这年家属院的装修都是普通瓷砖,瓷面冰凉, 他却烧得浑身滚烫,神志模糊。
总是狭着点凉薄笑意的眼眸沉沉阖着。
不肯松开少女纤细脆弱的手腕。
“我去叫人。”腕间疼痛感渐重, 时晚咬了咬唇,“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我很快就回来。”
不明白为什么会病成这样,她只知道现在必须马上把贺寻送去医院,倘若再这么烧下去, 整个人就要烧傻了。
就像现在他已经认错人一样。
挣扎了几次, 始终没能从禁锢中逃脱。实在没有办法, 时晚只能一根一根去掰贺寻的手指。
仿佛被烈焰吻过,少年指尖愈发灼热,滚烫得几乎要燃起火苗。
掰到最后一根,眼看就能挣脱桎梏。正要抽回手,时晚腕间一烫。
竟是又被重新牢牢拽住。
“你”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贺寻。
却发现他居然醒了。
微微睁着眼,少年瞳色漆黑,视线失焦片刻,最终缓慢定格在一处。
他静静看着她。
眼神格外清醒。
几秒后。
“晚晚,”和方才近乎梦呓的呢喃不同,贺寻沙哑地喊她的名字,“别走。”
指尖收紧,他死死攥住少女的手腕,仿佛只要一松手,眼前的小姑娘就会消失不见。
时晚一怔。
正想开口,腕间力道蓦然一松。
“啪。”
彻底失去意识,少年闭上眼。
手重重砸在瓷砖上。
“对没事儿,我和他朋友在一起,你们不用过来待会儿情况稳定我就回家”
和聂一鸣一起把贺寻送去医院,时晚借了值班室的电话联系向洁,说自己要晚些回去。
倒是没细问什么,向洁只担心地询问要不要过来帮忙,毕竟是沈怡的孩子。
“这怎么回事啊”挂了电话,她回到病房,聂一鸣正死拽着医生不撒手,“我寻哥好好的怎么能病成这样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年医患关系还没有后来那么紧张,聂一鸣大声嚷嚷,医生就板起脸训他“安静这里是医院,不许大声喧哗”
到底还得仰仗医生治贺寻,聂一鸣讪讪松手“哦”
“没什么大事,就是烧的时间有点长,打完这几瓶点滴就行。”懒得和这个不良少年模样的男生说话,医生看向时晚,“你们送来得也太晚了,要不是他身体素质好,根本扛不住这么烧。”
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
时晚低头。
依旧以为是中秋夜那场暴雨的原因,她自责得只想去替他病一场。哪怕能分担一半也好。
少女垂着头,眼眶微红,像是挨训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墙角。医生语气不由软了些“行了,你们先守着他,有什么情况按铃叫护士。”
还有病人在等着,医生匆匆离开。
留下时晚和聂一鸣。
“哎也不一定就是淋雨的问题嘛”问诊的时候听时晚给医生复述过中秋夜的事,聂一鸣一边感叹寻哥牛逼,一边试图安慰情绪低落的时晚,“说不定是寻哥自己晚上没关窗着凉了”
张口就来,聂一鸣全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表情一本正经。
开玩笑,上次录像带的账还没算,要是这次寻哥醒来发现小姑娘哭了,不得扒他的皮一并算总账。
这个笑话没能让时晚成功地笑出来。
咬着唇,她看向病床上沉沉睡着的贺寻。
以往并肩走着,她总是觉得他很高,即使在风雨里也永远是挺拔不驯的模样,傲然如苍翠青竹。
而如今,少年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露在外面的手苍白,插着正在输液的针管。她这才惊觉他也不过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和她差不了多少,还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然而贺寻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下。
整整烧了两天。
没有一个人发现。
为什么第二天没有上楼去看看,明明要不了几分钟,倘若周日去看过,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越想越难过,时晚咬紧唇。
从来都是和兄弟们一起玩,没什么安慰女孩子的经验,在青城横行霸道那么多年,面对眼眶通红的少女,聂一鸣第一次感到情况棘手。
努力地想了想,他开口“真没事,寻哥小时候烧得比现在高都没烧傻,还能跟我一起玩”
当年那么小都能扛过去,如今肯定也没问题。
聂一鸣说得理直气壮。
时晚就有些懵。
她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