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昭,”邵离渊眯着眼翻了翻卷宗,大概是看不大清,又往窗口走了几步,末了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回晏骄,“你们还没见过吧”
晏骄点头,小心的把梯子推回墙角,“我都来了两年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哎,也不对,去年好像远远看过两眼,但一句话也没说过。”
交通不便,干他们这行的又要上天入地的跑,交集真的太小了。不光裴以昭,如今刑部挂号的天地玄黄共计十四位捕头,算上她自己也才见了十位。
邵离渊唔了声,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几日他都在京中,有机会见见也好。”
晏骄点头。
裴以昭虽然只是天字丙号,但名声却一度压过天字甲号的燕樱,很受圣人和邵离渊器重。
不过跟此人远播四海的名声一样大的,还有他固执到没救的原则性。
分明才三十来岁的人,但论起固执和较真儿却令许多老头子都甘拜下风,偶尔邵离渊提起他来也觉头痛。
“对了,差点儿忘了正事儿,”晏骄问道,“死囚尸体解剖的事儿,您那边怎么样了”
这件事堪称史无前例,晏骄深知单靠自己的力量不够,就又拉了邵离渊下水。
反正说到底都是刑部的事儿么,老头儿咋能不管么
邵离渊从卷宗上面瞅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其实这事儿,本不该由你来说。”
圣人面无表情的盯着折子看了许久,突然丢了笔、扔了折子,“通篇溜须拍马,全是废话,朕看的眼睛都痛了,竟不知他到底聒噪些甚叫他重新写过”
王公公忙叫小太监进来收拾了,又熟练地劝慰道“陛下何苦动气写的不好再写就是,伤了龙体倒不划算。”
“伤龙体”圣人嗤笑一声,用力点着外头道,“还有人能比那厮更气人吗,啊”
王公公在心里憋笑,“这还不是陛下前些年一直挂念定国公,隔三差五就催着回京,如今定国公感念陛下恩德,得空就进来陪伴”
“还感念恩德,还陪伴,朕已然是赔本”圣人都给他气笑了,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倒背着手飞快的踱了几步,愤愤道,“你见他哪回空着手走了这才几天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兵器司的弓箭、长枪自不必说,镇纸、御笔、砚台啊,那边,那边原本的套瓶书局新刻印的书,朕才翻了一回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怎么抠门这次干脆把朕的书案也搬走好啦”
还有带的那几个侍卫,那是侍卫吗简直就是一群土匪,一听要拿东西就两眼放光
王公公没言语,心道您乃天子,一国之君,若您自己个儿不愿意,难不成定国公还能上来明抢吗
再不济,直接收了令牌,不许他入宫不就完了
昔日叫回的是您,如今嫌烦的还是您
“书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圣人正不顾仪态的大声抱怨着,始作俑者就牵着孩子进来了,“还是陛下想得周到,犬子过几年也该开蒙了,可不得有张桌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着就带着儿子行了大礼,还小声道“快谢谢陛下。”
最近几天小胖子见得最多的就是父亲和这位皇伯伯,关键对方对自己十分慈爱,所以一点儿都不怕,当即努力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奶声奶气道“谢谢陛下。”
圣人“”
丁点儿大的奶娃娃,刚开始学说话没多久,这一口气能说出表达清晰的四个字已经算伶俐的了。
对着这么个小东西,圣人哪里还气得起来
他只觉得满肚子的气都被一根针扎破,噗嗤一声漏了个干净。
结果下一刻就听齐远几人在外面院子里跟着行礼,声音洪亮、生气勃发,“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虽然领着侍卫的活儿,但实际身上都有官阶,尤其齐远更有一个男爵的头衔,既然入宫,理应先拜见圣人。
分明隔着几丈远,难为还能听的这样清晰。
圣人刚好一点的心情瞬间灰暗,都不想往外看,捏着眉心连连摆手,“安安安,你们都站远点朕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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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打头的三个以前隶属于庞牧手下侍卫团,专门做些以非常手段打探消息、刺探情报这类常人所不能为的高危高难任务,现在年纪轻轻就从战场上退下来不假,但十来年的军旅生涯已经深入骨髓,也不大能重归正常人的生活。
于是,在庞牧这根不正的上梁影响和齐远这个侍卫头子的带领下,最近一段时间这群人很有向强盗团伙转变的趋势,而主要对象有且只有一位
圣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瞬间苍老了五岁。不过这五岁在低头看到地上那颗圆滚滚的小东西时,又奇迹般的补回来了。
“来,过来给伯伯瞧瞧,咱们平安又沉了吗”
定安郡王大名庞隐,乳名平安,寄托了全家人最朴素的愿望。
小家伙还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就这么转过脸去看父亲,半边腮帮子在手背上挤成一坨,酷似晏骄的大眼睛直忽闪,意思是爹,我能去吗
庞牧失笑,抬手往他肥嘟嘟的屁股上拍了一把,“去吧。”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四肢都短,力气也不够,完全没办法做到像成人那样依靠双腿将自己撑起来,往往都是先四肢着地,然后撅屁股,体弱的最后再用脑袋顶一下。
这一套平安显然做得很熟练了,而且还没用到脑袋,虽然踉跄了下,但动作还算完美。
两个大人连带着满屋子宫女、太监、侍卫都只眼巴巴看着,一个个憋着笑,愣是没有上前帮忙的。
此刻圣人哪里还记得什么怨气,只觉得养小孩子果然还是有些趣味,终于纡尊降贵的往前走了一步,伸开双臂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不同于将近三十岁才娶上媳妇的好友,他早就当了十几回爹了,虽然很少抱,但其实对小孩子还挺有一套。
圣人先颠了颠,又拉着平安看了一会儿,然后对庞牧诧异道“朕怎么觉得他比昨儿又高了些,也重了。”
这小孩儿爹妈都高,身子骨也好,出生没多久就能看出明显比别的同龄人长出一截。宫中与他年纪最相仿的十三皇子一岁半了,还大三个月呢,可不仅没他高,更没他结实,三天两头病歪歪,御医都快在那儿扎根儿了,圣人想起来就愁得慌。
庞牧亦十分自得,拿手比划着炫耀道“可不是一顿吃这么些,米面肉奶蛋,什么都吃。咱们大人吃多了长膘,这些小东西吃了可是长肉血骨的,可不是一天一变”
虽说小孩儿都差不多,但他还是觉得自家崽子长得最快最好
晏骄穿越前虽然没特意留心过育儿方面的信息,但托现代社会信息轰炸的福,也大约明白点框架,怀孕之后就特意叫人从庄子上弄了头奶牛过来,不光自己喝,也逼着庞牧和婆婆岳夫人一天一杯。
如今平安虽然断了母乳,但牛奶还是坚持喝着,也开始逐渐添加辅食,效果挺不错的。
健康漂亮的小孩子很少有人会讨厌,圣人拉着平安软乎乎的小手看了一回,又问了几句话,伸手戳了戳那柔软滑腻的小下巴。
平安全身都是婴儿肥,脸上的小肉肉又滑又嫩,戳起来手感超凡,一松手还会自己弹几下,圣人看的有趣,又要伸手,然后就被孩子他爹要回去了。
“臣就进来瞧瞧,陛下您还是公务要紧,别耽搁了。”定国公大义凛然道。
说白了,就是您忙您的,我自己个儿瞧就成了,回头看中什么东西劳烦您点个头就好,抬东西的人我都自己带了多么体贴
圣人就想打人。
凭啥朕累死累活的,你就能见天无所事事带孩子
“当初你不怕丢人,要请产假,行,朕陪你丢人你敢请,朕就敢准。”圣人深吸了一口气,摆开架势开始追忆往昔,神色间十分动容,“可如今平安都会走了,你还不回来帮朕”
正低头跟儿子玩拍手的庞牧动作顿了顿,没做声。
见有门儿,圣人心中大喜,面上却越加凄苦,“天阔啊,朕累,身边没个信得过的人,放不开手脚啊”
“如今麒麟卫的正将过于刚正,过刚则易折;副将又过于绵软,实在不堪大用,不如你”
麒麟卫是驻扎在京城望燕台外的一支独立禁军,设一正两副三统帅,满额四万人,直接听命于皇帝,负责京城和皇室安全,紧急时刻可以直接武装入宫。
可以说,谁真正掌握了麒麟卫,谁就拥有了撼动大禄朝的可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庞牧不能继续装聋作哑,当即一掀袍子跪倒在地,“微臣不敢”
“你”圣人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就回绝了,气的站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平安不知道两个大人之间突然发生了什么,跟着被吓得抖了抖,看了看低头跪着的父亲,再仰着脑袋瞧瞧好像生气了的皇伯伯,犹豫了下,也挪着小短腿儿要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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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一怔,忽然心中泛酸,重新弯腰把这小子抱了起来。
平安瘪了瘪嘴,但是没哭,只拼命伸长了脖子去看父亲,小心翼翼的叫了声,“爹。”
圣人心中一软,忙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安慰道“别怕,伯伯吓唬他呢。”
说完,又盯着哪怕跪下去也依旧脊背挺直的庞牧,张了张嘴,满腹话语都化作一声长叹,“罢了,你也起来吧,吓着孩子了。”
曾经英勇神武,足可以一当百的庞家三骁将仅存其一,如今更为了天下自折羽翼,自囚于此方寸之地他哪里忍心
庞牧起的倒也麻溜儿,又接了儿子放到地上,“谢陛下。”
圣人一噎,“你就打量着朕不爱当着孩子的面儿发作你是吧”
如今庞家,统共也就这么点儿骨血了。
庞牧挠头,咧嘴一笑,忽然叹了口气,正色道“臣明白陛下待臣之心,亦十分动容。”
见圣人又要开口,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可是陛下,臣掌西北三十万大军在前,如今若要再插手麒麟卫,必然引发朝野震荡。”
庞牧确实交了兵权,但军心犹在旧部虽然打散了分到各地,可还没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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