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烛宫寝殿内,赵螭因为上朝还未回来,宫女便进入殿内服侍翦姬。
宫女端着高盘,小心翼翼将上面的花枝放到王后面前。翦姬用完膳,不由得觉得清闲,就差了宫人取来花枝。
王后很少有让宫女们做什么,听到是貌美的王后找她们,宫女们都激动得不了,争着夺去这个任务,很快就将花枝送过来了。
此时宫女静立在王后身侧,表面都是低着头,看上去严肃谦卑的不得了,但她们的眼睛都悄悄瞥着翦姬。
要知道她们现在能站在王后身旁,近距离欣赏美人,可是花费了许多功夫呢。
虺烛宫内燃着典雅的熏香,窗外天空晴朗,白云静谧。
美人跽坐在案前,垂眸插花,宛如一幅清净淡雅的画般,在宫女眼前显现。只见如雪指尖捏起花枝,再优雅地放入花簇内,花瓣如簌,轻轻摇动,整幅画安静美好。
宫女都小心地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出声破坏了这份美感。
看着已经完成的花束,翦姬手指滑过花瓶。
她抬眼瞥了一下殿门,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赵螭怎么还没有回来虽然他现在贵为天子,整日政务繁忙,但因为她,他基本是下了朝就回到虺烛宫,就算需要看奏折,也是让内侍带到虺烛宫内的。
翦姬倒不是想让赵螭成为一个只沉迷于女色而不理朝政的人,只是赵螭今日一反常态,没有早早地回来,实在让她有些疑惑和不自在。
她今日醒来后,总觉得百无聊赖,可能就是因为赵螭不在身边所以才觉得什么事情都很无趣。
翦姬手指捏起瓶中的一支花,然后又慢慢地把花枝拿出来了。
宫女悄悄瞥着翦姬,不明白王后要做什么。
翦姬盯着空荡荡的丹墀,不由自主捏着花瓣,摩挲了几下。带着芬香的花汁染在雪白的指尖上,显得有几分奢靡。
“王后”宫女小心翼翼出声。
她们王后一向都是十分温柔,今日如此,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心情不好的事
翦姬被宫女喊了一声,慢半拍回过神,她察觉到手心黏糊糊的,眨了一下眼,松开花瓣。
她抬头,看向宫人。
美人欲言又止,眉尖似蹙非蹙。
宫女眼神有些躲闪,直视翦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王后入宫后到现在,已经算是过了较长的时间了,而奇妙的是,王后的美貌似乎一直都不怎么变化。
不管什么时候,王后用这样的神情看她们时,她们都觉得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住了一般,难以拒绝。宫女们不由自主放轻声音“王后可是身体不适”
翦姬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们会这么问,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情,只是心中担心,所以就表露出来了。
美人长睫微微颤了颤。声音轻柔缓慢“天子今日是有什么事么或者说今日外面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闻言,宫女们顿时懂了,原来王后是在担心天子,心中感慨一下王后和天子感情深厚后,宫女们却有些面面相觑。
她们不曾听说今日有什么事呀,宫女们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一向早早回来的天子,现在居然还没有回来。
不过面前坐着一位楚楚可怜的美人,宫女们当然是想安慰她,所以她们轻轻出声
“也许天子处理政事,所以暂时未归”
“天子总是回来处理政事。”翦姬下意识反驳。
宫女想确实如此,这么说也站不住脚,所以干脆提议“王后若是实在担心的话,让婢子等人去寻一下天子,王后觉得如何”
听到宫女这么提议,翦姬怔愣片刻,接着眼睛一亮,平时赵螭对她太好了,她都差点忘了,可以自己去简兮台之类的地方找他,而不是眼巴巴地等赵螭回来。
赵螭在虞宫中,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最多就是遇到一些事情耽搁了。
翦姬现在的心情,简单地说,就是突然很想见到赵螭。
既然她想见到赵螭,与其等待宫人寻找,还不如自己前去和赵螭见面。
这么想着时,翦姬突然又轻轻地勾起一抹笑,眼眸弯弯。
宫女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到王后笑了,她们不禁被美人的笑感染,心情也变好了。
“王后。”就在翦姬准备告诉身边的这些宫女,她要自己去找赵螭时,外面突然有一内侍匆匆走进。
他表情有些焦急,似乎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
翦姬抬眼见来传报的宫人如此匆忙,心中奇怪,“怎么了”
“王后,丞相在虺烛宫外求见,说是要见一见王后。”
傅郎安可以说是八百年都没有来虺烛宫求见过赵螭或翦姬了,乍一听到他的名字,翦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丞相傅郎安站在她面前,不急不慢拱袖向她行了一礼时,翦姬觉得傅郎安给人的感觉有些变了,变得更洒脱更释然了,仿佛他下一刻就要离开虞宫。
翦姬压下心中奇怪的想法,她和傅郎安隔着一定距离,有些疑惑地问他“丞相为何来此处”
傅郎安不着痕迹看了看她现在的样子,然后面上挂上礼貌温润的笑。
翦姬觉得他这个笑藏了些戏谑,她皱了一下眉,就听到傅郎安慢悠悠说“天子和太子濯打起来了。”
翦姬懵了。
小太子和赵螭打起来
赵螭面无表情拎着小太子走在长廊上,身上居然都是水,小太子身上也是水,发冠早都不知道歪到哪里了,父子二人看上去都很狼狈。
水珠顺着男人下颌线条滑下,赵螭眼眸漆黑,身上带着阴戾,小太子紧紧闭着嘴巴,任凭他拎着后领子走在路上。
跟在赵螭身后的内侍,头低的不能再低了,他们看上去瑟瑟发抖,很是害怕。
小太子戏弄天子,天子生气又不能真的对小太子怎么样,那么赵螭要是一个念头闪过,处罚的就是他们了。
而且就算天子不处罚宫人,他们看到赵螭这个样子,本能地就害怕。
翦姬跟在傅郎安身后,匆匆地走过宫道长廊,身后跟着宫女们,脚步声轻轻作响,两波人在长廊上相聚。
翦姬看到浑身是水的父子二人,有些愣,接着傅郎安就转身对着她,解释道“天子和小太子争执时,不小心将小太子推进了湖中。”
“既然王后已见到天子,那臣告退。”说完,傅郎安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似乎是要避开赵螭。
赵螭将小太子推到了湖中还打小太子翦姬心情有些微妙。
赵螭在看到翦姬的身影时就停下了步子,他就简简单单站在原地,一手提着小太子。
男人手指苍瘦有力,拽着小太子时,微微显着青筋,因为身上都是水,墨发一绺一绺贴在面上,眸色幽深,面庞显得有些苍白,玄服凌乱,散漫地披在身上,还慢慢地滴着水。
看到赵螭这个样子,纵使心中有无数疑惑,翦姬也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有些心疼地走到他身边。
然而她还没有和赵螭说上一句话,被赵螭拎着的小太子就抽了抽鼻子,眼眶通红,豆大泪珠滑落脸颊,雪白的小脸看上去可怜极了。
小太子声音又软又委屈“母后,父皇他、父皇他”
话没有说完,就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像是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欲言又止,让人不由得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看着父子俩都是这么狼狈,翦姬一时无奈。
小太子居然又哭,赵螭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男人抬起赵濯,半是俯视半是平时,看着他的脸,眯了眯眼。
眼中阴戾,带着杀意。
“嗝。”小太子被他吓得,打了个哭嗝。
然后小太子就拼命挣扎着,同时向翦姬嚎“母后父皇他威胁我”
等宫人把小太子带走后,翦姬和赵螭回到虺烛宫。
男人一路无言,屏退宫人后,翦姬牵着他的手,让他坐下,然后拿来鲛帕为他细细擦着脸上的水珠。他半垂着眸子,脸庞微微苍白,在翦姬面前时,赵螭身上的暴戾气息便消失殆尽了。
翦姬指尖拂过他的脸庞,为他撩起贴在面上的湿发。二人距离极近,呼吸相交,她眼睫纤长,赵螭下意识看向她,薄唇微抿。
看赵螭这个样子,翦姬是不相信傅郎安说的什么天子打太子的事,她只是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小太子可能捉弄了赵螭。
翦姬轻轻柔柔地和赵螭解释着“他可能是太无聊了,所以才会捉弄你。”
她嗓音轻柔,温热吐息洒在面庞上,一撩一撩的,赵螭就对她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的,男人喉结微动,掀了一下眼皮,视线幽幽。
翦姬以为他是因为小太子,所以才心情不好,不过赵螭和小太子为什么都是浑身是水翦姬想起傅郎安的话,虽然不信,但为了确认一下,还是试探地问赵螭“你打赵濯了么”
“寡人打他”赵螭眯了眯眼。
翦姬动作微顿,只能慢慢道“是丞相告诉我的。”
赵螭突然抬起手,按在她的后颈处,瘦长指骨轻轻滑过美人肌肤,引起战栗。
“怎么美人你相信傅郎安,却不相信寡人”赵螭的声音很轻,带着危险。
他指尖揉了揉,翦姬腿一软,倒在他怀中。美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顺势搂住她的腰。
因为之前的衣服被水浸湿,所以现在赵螭只是穿着略显单薄的中衣,指尖搭在他肩膀上,就更感到衣衫下灼热的温度,更别提是整个人还是倒在他怀中了。
“他自己耍小聪明,不小心掉进湖中。”
“寡人救了我们的孩子,美人怎么还要埋怨寡人呢”他低低笑着,嗓音沙哑,慢慢地抱着她进入床帐内。
他曾经冷冰冰的,整个人都是生人勿进的样子,仿佛只要靠近他,就会失去性命。
而现在,赵螭很热,几乎要将她灼烧。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混乱。
最近翦姬听到宫人间的一个传闻,那就是太子濯的宫中闹鬼。
开始她没怎么在意,毕竟这些宫人整日需要做的事情不多,都闲得不得了,偶尔会传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当有宫女跑到她面前,瑟瑟发抖地求助,说她身边的一些宫女内侍消失了,翦姬意识到这次并不是只有传闻那么简单。
不过虞宫中很显然是不会有什么鬼的,但也许是有歹徒藏在了虞宫中,而且正好是在太子濯的宫中。
赵濯是太子,如果太子的宫中藏着危险,对整个大虞来讲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虽然有护卫和暗卫跟着赵濯,翦姬也是有些担心。
天色已暗,虺烛宫寝殿内。
“万一是亡命之徒呢”翦姬声音轻软,咬着唇瓣,面上不安。
赵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些宫女说,遇害的宫女内侍都是在晚上消失的,现在赵濯在宫里,可能很不安全,我准备带人去看一看他。”
赵螭听到翦姬说要去小太子那里,这才收敛了面上的不在意,他牵住翦姬的手,安慰道“那些暗卫够了,就算有歹人也伤不了他。”
亡命之徒赵螭心中不怎么在意,也许对世人来讲,虞宫里的护卫暗卫等人,才是比亡命之徒更可怕的存在。而且,赵濯如果连这点小事也应付不了,那这小子干脆就别当这个太子了。
赵螭是这么想的,可对翦姬来讲,小太子和她还算亲近,不管怎么样,她是有些担心。
美人眼中盈满泪水,娇娇滴滴,声音轻颤,说着不放心。赵螭的心都软了,他轻轻哄着她,吻着她眼角的泪,最后实在是不忍,才答应了翦姬。
太子濯所住的宫殿内,他让人把那些犯错的宫人带到自己面前。
赵濯脸上神情冷漠,手中把玩着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