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让我尽快在京中谋个实职,不要游手好闲。”秦讴不耐烦把信塞给戴正,一想到自己要穿着官袍,束缚地在衙门里规矩处理文书,便一个头两个大。
“老侯爷的吩咐还是要办的。”戴正劝道。
“不办”秦讴挠挠脸,大吼道,“我才十五,做什么官这年纪就该到处闯荡游玩儿”
小侯爷若不遵从老侯爷的吩咐,回头回去了,他们这些侍从谁都没好果子吃。
戴正转转眼珠儿,马上来了主意,再劝秦讴“侯爷不是想让韩温韩原好看么,何不主动要求去京府做官侯爷的身份在这,去那里做官,虽然不做不上府尹,可品级也不会太低。韩温在上,侯爷不管如何闹腾,他都要担一半的责任。韩原在下,侯爷可以尽管差使难为他,直到他折磨死为止。”
秦讴瞬间精神了,像海上吹起了大风,整个人忽然激荡澎湃起来,他眼睛贼发亮拍拍桌,愉快地在屋子里徘徊。
“好主意好主意对,我就去京府做官可是我的请求,陛下会同意么”
“侯爷可以请贵妃帮忙。”戴正继续出主意道。
“对对对,你们这就去传消息给我姑母,我要尽快去京府入职。”秦讴搓搓手,越发地意气奋发了。
一大早,天上黑云乘风翻滚,电闪雷鸣,忽然下起了大暴雨。
萧婉正在去京府的半路上,刚好赶上大雨,便在附近的酒楼躲雨。
酒楼大堂内躲雨的人不在少数,锦环特意要了一间上房给公主休息。
萧婉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解开发髻重新梳理。也不知是不是这天下的酒楼房间都如此不隔音,隔壁传来谈话声,听起来是三个书生在闲聊说话,语调都文绉绉的,讲究措词。
“小生若能有幸成为韩学士的门客,此生死而无憾矣。”
萧婉把木梳卡在头发里,禁不住嗤笑一声,暗叹这名书生没志向。为何偏要成为韩温的门客,该当心系天下,一心报效国家才是正经。
“在下不敢有张兄的志向,能谋处地方吃饱饭便好。”
“我听说秦小侯爷来京师了,身边正缺人手。他虽是个小霸王,脾气不好,却出手大方,李兄何不试试”
“可不敢去,只怕如那件事一般,有钱拿没命花。”
提到那件事,三人突然就安静了。
萧婉自然知道那件事所指,她爹爹在做太子期间,曾被先帝叱骂过脾气不好,其实当时不过在朝时意见不合,随口一句感慨。但后来他杀门客百数,曝尸于城门之外,在文人之中引起极大震撼,这脾气不好就成了做门客文人们的一大忌讳。
其实这件事有内情,是她二叔广陵王有心篡权夺太子之位,安插诸多细作假装门客伴在他爹爹身边,构陷爹爹谋反。爹爹当初好不容易才洗清自己的清白,保住太子之位,自然难容府中这些细作活着。但不知为何,爹爹至今没将此事的真相昭告天下,还由着外人去误会评说。
“流民的事你们可听说没有外头都传疯了,还有人不信,亲自去乱葬岗瞧了。”
隔壁又传来说话声,接着就是很小的嘀咕声。
萧婉听不清了,但多少能猜测出他们大概在说什么,肯定都不是好话,八成在隐喻她父亲是暴君。
“所以咱们选人还是要慎重,说不定过不了久就会变天了。”
“那我还是同你们一样,祈求能进韩学士门下。”才刚说要谋吃饱饭的李兄马上改口了。
萧婉啪地把木梳放在桌上。
待雨停了,萧婉匆匆骑马至京府,直奔大牢。
于判官正被关押在大牢的最深处。他皮过头散发,一身脏兮兮的囚服,靠在阴冷散发着霉味的牢房角落里,正一动不动地闭眼睡着。
直到牢房的门打开,有狱卒喊他,于判官才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见是公主,他忙跪地磕头。
萧婉早就想细细询问于判官有关于流民的事,她觉得他肯定知道点什么,但为了避过韩温,萧婉暂且老实了几天,好让韩温渐渐疏于防备。
于判官听了萧婉的提问之后,不解地望着萧婉,“公主何出此问”
“我不太相信圣人会滥杀无辜流民来取乐,但不管我问什么人,都忌讳提及此事,不给我解释。”萧婉看向于判官,“你若肯说,我会让你在这里住得舒服一些,至少会有床榻被褥。”
于判官苦笑摇头,“此事罪臣真不知晓,缉拿流民一事罪臣真的只是听从柳府尹的吩咐,不对,现在应该称为柳判官了。”
萧婉想过问柳正照,但太子亲自问他,他都不肯交代实情,换做自己去问结果只怕也是一样。
于判官瞧出萧婉很为难,“容罪臣冒犯问一句,公主为何觉得此事有隐情公主敬请放心,罪臣已经是个死囚犯了,说出的话不会有人信。罪臣也愿意为公主保密,权当是死前做一点点有用的事,为下辈子积德。”
“我去乱葬岗看过那些人的尸首,而此前我也在城外见过那些被圈禁的流民,两者有差异。”
“是何差异”
“我在乱葬岗看到的被埋的流民,虽然也同样身材消瘦,但有不少手脸皮肤很白。这些流民从西南来京乞讨,整日风吹暴晒,况且他被缉拿之后,又被圈禁在栅栏之中暴晒了数日,皮肤理该偏黑甚至爆皮才对。所以我有些怀疑,是否有一部分人替代了那些流民受死”
于判官闻言愣了下,仔细回想之后,讶异地问萧婉“有没有可能是死囚我记得刚好那个时间,柳判官从京府和刑部、大理寺提走了一批死囚。公主只需要调查这批死囚的下落,或许就能知晓。”
“是了,囚犯长年被押在阴暗不见光的地牢之内,时间长了皮肤自然比较白。”
萧婉出了牢门之后,就吩咐狱卒给于判官安排床和被褥。
于判官激动地流泪谢恩,对萧婉再磕了三个响头。
“下辈子做个好官。”萧婉嘱咐一句,就匆匆离开大牢,去查京府的案卷。
她在档房内翻找了一圈,只找到柳正照将死囚提走的案卷记录,那上头却没有交代这些囚犯的去向。
萧婉越来越感觉她和于判官的猜测是对的,乱葬岗她看到的那些死尸并非真正的流民。萧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疑惑不已,她爹爹为何要这样做来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
柳正照被贬之后,如今主管文书事务,听闻公主来档房调查死囚情况,立刻匆匆赶来查看。
萧婉打发走闲杂人等,只留亲信锦环和郑铭在侧,询问柳正照这些死囚去向。
“这不是公主该管的事。”柳正照依旧嘴严,不欲透露半分。
“都死在乱葬岗了”萧婉反问。
柳正照愣住,诧异地回看萧婉,转即他就慌张地转动眼珠想掩饰。
“你不说也可以,我这就去禀告圣人,是你告诉我那些死囚犯替代了流民,埋在了乱葬岗。”既然柳正照如此守口如瓶,便说明他很害怕秘密说出来的后果。刚刚好可以以此作为要挟,逼柳正照就范。
柳正照果然慌了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硬气,他忙撩起袍子跪在地上,恳请公主饶他这遭。他已经失去了妻儿,若再被牵连受罪,那他柳家就真的要绝了。
“你只管老实交代,我自会保你,不会外传。”萧婉道。
“确如公主所言,假杀流民取乐是陛下的谋划。”
“为何”萧婉质问,不解地盯着柳正照。
柳正照摇头,但他有自己的猜测,对萧婉道郑重道“南韩北秦,东陆西齐。”
萧婉从档房离开之时,刚好看见韩温朝这边走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看到四姓门阀之首,萧婉的心情难免不爽。
她垂下眼眸,假装没看见韩温,转身就朝西走。
韩温瞧见公主躲着他,眼底有一丝疑惑,却也未多表示。他进了档房之后,就质问小吏公主刚才都看过些什么。
“公主怀疑福顺被杀一案或有类似,查察之下果然发现一桩。”
小吏将相关的案卷呈给韩温。
韩温瞧了一眼,在一年前吕御史府上,就出现过一宗小厮受罚挨打后跌下床扭断脖子的案子。当时是以失足跌死作为处置结果,记录了下来。
“没问别的”韩温怀疑地打量这小吏一眼。
小吏颔首躬身,摇头否认,表示没有。
韩温“名字。”
“回府尹的话,小的名叫任宏。”
韩温静默看着任宏片刻,直至任宏额头隐隐渗出冷汗,他才起身离去。
任宏大大地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仿佛捡回了一条命。
萧婉靠在府衙后院的梧桐树下,望着远处地面上几只灰蓬蓬的麻雀发呆。
萧婉先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在这时赶回,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禀。
“直接说,恕你无罪。”
“屠杀流民一事越传越盛,很多文人狂傲,口无遮拦,甚至在私下里暗讽圣人是暴君。”
这早在萧婉的预料之内,她打发了回话的侍卫,继续看地上的麻雀,许久之后才感慨“鸟儿无忧无虑的,真好。”
锦环应承,小心打量萧婉的神色,询问公主是否要吃点甜食。公主每每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吃甜的,马上就能笑出来。
萧婉摇头,她还没有理清楚自己父亲和韩温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刚才听柳正照那句话的意思,父亲应该是对四姓门阀都有所防备。这暴君的恶名大概是她父亲抛出的诱饵,想趁机看清四姓门阀到底谁忠心谁想揭竿起义。
那日董良策所说的反话,到底是受韩温之名借机造势,为韩温谋反铺路还是董良策自己受风评影响自己说的萧婉还是不清楚。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很清楚了,她爹并不是百姓口中所谓的暴君。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爹爹,助她爹爹完成计划,她仍旧可以继续她之前的做法,看住那个最危险最有可能造反成功的韩温。
韩温就是一条泥鳅,隐藏得深,又极为狡猾,不好捉。萧婉当然愿意很相信自己爹爹的能耐,但是多她一个不算多,有备无患。
“韩学士来了。”锦环在旁小声提醒道。
萧婉回神儿后扭头去看,果然见韩温拿着一宗案卷踱步朝她走来。
“有事”萧婉不耐烦地反问韩温。她暂且不想看到他,他怎么偏要来。
韩温发现今天的公主真的很奇怪,才刚见了他扭头就走,如今又对他甩脸色。她要么心情不好,要么就是对他很有意见。韩温暂且觉得更像是前者,因为公主之前也曾一时心情不爽对他甩过脸色,但很快又好了。
“听说韩捕快当街殴打了秦侯爷,声称是我堂弟”韩温问。
“他找你了”
萧婉心里暗骂这个秦讴还真会到处告状。不过既然她现在是暴君之女了,要更嚣张点才行。所以萧婉就要耍横,对韩温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就是你堂弟啊,这便宜你早就同意占了。”
公主当初是提过做堂弟,他没有反对,因为他无法反对。如今她还特意强调是他在占便宜,也叫人没处辩驳,因为于理的确如此,人家是公主,公主愿做他的堂弟自然该是他的荣幸。
可是韩原这个名字,还有她打着自己堂弟的旗号殴打秦讴,明显都是在占他的便宜。
看来公主已经深领说黑是白的精髓了。
韩温淡笑一声,举起手中案卷,“很荣幸做韩原堂弟的堂哥,既然进这京府你就是我堂弟了,也是京府的捕快,那这案子便由你负责好生处置,限你三日之内破案。逾期,罚。”
“韩学士,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命令”
萧婉拉住锦环,不准她说出公主二字。如此反而中了韩温的计,韩温就是想让她承认公主的身份,好拿秦讴的事儿跟她算账。比起欠韩温的人情,她倒宁愿破案。
“行啊,这案子我三日内一定破,但你的承诺你也该信守。”
“承诺”韩温不解反问。
“韩学士贵人多忘事,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咱们之前可打过赌了,在太傅府的时候,你选择站陆学那边。”萧婉见韩温要说话,立刻先开口堵住他的嘴,“请问这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副君子模样的韩家族长,现在发现自己输了,是想要狡辩不认账么”
韩温不禁轻笑一声,这反击倒是很有力,算是对他一个极好的报复。
“认。”韩温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多人会来支持大鱼,感谢大家,非常感谢写文没有你们,就像鱼儿没有了水好、土、味2333333总之好爱你们呀么么哒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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