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瑶被从井里捞上来的时候,东明宫里的嬷嬷们只是摇头,大家都猜她活不成了。
至于好好的人怎么到井里头去的,明面上没有人敢提及,毕竟宫人自戕乃是大罪,对外也只说是失足跌落。
只在私下里传,说阮瑶是被逼着和太监对食,她抵死不从,这才投了井。
说起这事儿,谁都少不得唏嘘一番。
阮瑶生得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目,清澈见底,盈盈如波,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好看极了。
因着这副好姿容,阮瑶入宫后便被送去了太子赵弘的东明宫。
虽说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她现在是宫女,可以后多半是要得太子恩宠的。
但是日子久了,宫中人便发觉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有些傻。
倒不是说她不知事,相反,阮瑶被教养得很好,虽识字不多,可是学规矩学礼数样样都不比人差,手脚利落勤快,在小厨房里帮工,不过数月就已经能做出好看的点心花样了。
只是她的性子过于单纯,也不甚机灵,爱笑,却不太说话,常常一个人盯着宫墙都能瞧半天。
这样的好脾性若是在宫外自是不愁嫁,尤其是她生了芙蓉相貌,必然一家女百家求。
偏偏阮瑶入了宫,没心眼的人在这巍巍宫墙里向来是不好过的。
而她的好模样也成了催命符,平白招来了不少嫉恨。
原本是要她去赵弘近前侍候,可同屋的宫女月兰给管事嬷嬷塞了钱,阮瑶的差事变成了她的,而阮瑶则被安排去院子里做洒扫之类的杂事。
本以为让她做些粗笨活儿能把一朵鲜花磋磨枯,谁知道阮瑶被锻炼出了好气力,一个人担两桶水都不费事儿,偏偏身姿仍是纤细窈窕,模样依然花容月貌。
大抵东明宫里的人也明白阮瑶是个傻姑娘,尤其是那些在这皇宫内院里过了大半辈子的婆子嬷嬷,知道她没心眼,待她越发和善。
而宫里的管事太监韦兴看上她的时候,也是这些嬷嬷们明里暗里帮衬,这才没让一朵鲜花被狗叼走。
可没人想到,好端端的姑娘,毫无征兆的就寻死。
谁都说阮瑶定是没了活路,怕晦气,都不去管,只有小厨房里做杂事的刘嬷嬷来照顾她。
谁能想到过了几日,阮瑶竟醒了过来。
虽然身子虚弱得很,可好歹是有了活气儿,又养了些时日,能吃能喝,这便是死不成了。
只是一番折腾下来,阮瑶越发清瘦,衣裙都有些松垮。
偏那张脸半点不见憔悴,大抵生得貌美的人,哪怕病了也是好看的。
刘嬷嬷用热水拧了帕子,给阮瑶细细的擦着脸面,嘴里道“你如今能捡回了命算是老天有眼,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在宫里不好使,以后还是要更小心谨慎些才好。”
阮瑶眨了眨眼睛,眸子清澈,神色乖巧。
见她这般,刘嬷嬷也不好苛责,只管把帕子撂到一旁,伸手给她拢了拢发髻,嘴里轻声问道“阿瑶,你是不是自己投的井”
阮瑶轻轻摇头。
刘嬷嬷又问“那你还记得是怎么掉下井去的吗”
阮瑶没说话,只是对着嬷嬷扬起了笑。
屋里点了炭火,不知为何今儿烧得尤其旺,热的人面红发汗,少不得狼狈。
可阮瑶的脸颊上就像是敷了一层胭脂色,越发俏丽。
刘嬷嬷瞧了先是笑,然后在心里微微一叹。
多好的姑娘,怎么是个傻的呢。
却不知阮瑶这会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
头上多了个包,阮瑶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却让她总是雾蒙蒙的脑袋清醒许多。
脑袋清明了,有些事情也能计较明白。
阮瑶确实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掉到井里头去的,只记得自己扫院子扫到了半夜,回去时好像撞上了什么人,闻到了股子药味儿,而后便是脑袋一疼,人事不知。
想来自己是被人敲晕了后丢到井里头去的。
可阮瑶不知道那是谁,即使知道,她也不敢说。
细细回想起来,阮瑶觉得之前傻傻的自己能在东明宫里活下来实属运气。
见阮瑶不言,刘嬷嬷也不甚在意。
寻常这姑娘就不太爱说话,如今又遭了罪,刘嬷嬷心里更多了些怜惜,说话声音都放轻不少“你且歇着,外头的那些活儿自有人帮你做,不用担心的。”
阮瑶轻轻点头,可很快就觉得脑袋疼,立刻停住了动作,转而“嗯”了一声。
刘嬷嬷又接着道“左右这些日子事儿多,想来也没人得空来找你麻烦。”
阮瑶不解,伸手轻轻拽住了刘嬷嬷的袖口。
刘嬷嬷也不瞒她,轻声道“你晕着的时候外头出了大事,太子殿下不知为何突然发起高热,病得厉害,皇后娘娘一怒之下把殿下近前侍候的宫人都赏了一顿板子,能留口活气儿的也给打发到浣衣局去了。”声音微顿,“幸好当初你没被调去伺候,不然只怕也难逃一劫。”
阮瑶闻言,只是应声,脸上没甚波动。
刘嬷嬷则是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发,心想着,傻人有傻福,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而阮瑶这时候抬起头,清泉一样的眼睛瞧着刘嬷嬷,声音轻轻“嬷嬷,我饿。”
分明是寻常语气,可配上她的娇软嗓音,就像是字字都带了钩子似的。
刘嬷嬷心想着,幸好这孩子平常不爱说话,不然被韦兴那泼才听到更不肯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