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随摆出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尽量藏起他话中的引诱,“再叫一声, 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姜稚月头一次觉得“哥哥”这两个叠词如此烫嘴, 特别是对象长了张贺随那样的脸,嘴皮子再怎么秃噜也很难糊弄过去。
她淡然的表情出现裂缝,掀开被子下床穿鞋,嘴里念叨“一定是你记错了”来麻痹自己。
贺随听见小姑娘驱鬼似的念咒,无可奈何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抬步跟上她走去盥洗室。
医院的洗手池很破旧,一长串水龙头连成排, 几个家属将过夜的茶水倒进池子里, 一股发潮的味道弥漫开来。
姜稚月挤出牙膏, 试图专注于伟大的刷牙事业,却不想过了会儿一个中年男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开始涮拖把
中年男人按动拖把棍的频率异常规律, 三重一轻, 污水顺着不算洁白的瓷砖流淌至她面前
明晃晃几个洗手池的大字看不清
姜稚月吐掉嘴里的泡沫, 好心提醒“叔叔,这是洗手池,您涮拖把可以去那边。”
大叔瞅了眼她头顶的原谅绿, 凭借多年识人的经验将眼前的女孩归进“不良少女”的群体,骂骂咧咧道“那边儿有人,我隔这还挨你事儿”
姜稚月沉默两秒,“对啊,是挺影响我洗脸的。”
“你的脸是镶金子了再说一句我用这拖把给你洗脸。”
贺随进来时, 中年男人就以咄咄逼人的态度质问女孩,男人的体型占上风,肩膀鼓起的肱二头肌能拎起三个姜稚月。
大叔对她评头论足一番,从家庭教育慰问至学校教育,深刻又客观地通过她满头绿毛剖析了“不良少女悲惨的一生”,最后不忘拿出他家的姑娘做对比。
姜稚月从他冗长的话中解读出以下内容他有个跳级考入a大的神童女儿,上学还不忘给他们一家汇生活费。
话语中满是炫耀,丝毫不觉得这些话对陌生人说有任何不妥。
贺随及时拉住中年男人想要推搡姜稚月的手臂,空出的手拽住那根拖把棍拉出洗手池,力道不多收敛,污水溅了对方一身。
他干净的牛仔裤腿也难以幸免,好在只有两三滴,不太明显。
男生的身材颀长,挡在她面前瞬间挡去所有的光,姜稚月陷入他营造的阴影中,有种无法言明的安全感涌上来。
贺随的脸自带漫画男主角出场的圣光,即便是温和的表情,也自带压迫感。
“叔叔,需要我教你怎么涮拖把吗”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像是教他涮拖把,更像是“有兴趣吗,咱们干一架”。
和不良少女组c的能是什么人,必然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学校霸霸。
大叔家里有过上学的学生,有些风言风语必定有所耳闻,比如哪个学校发生群殴持刀伤人事件,再比如某某黑道少爷干掉大片敌人继承老爹爵位。
以上全部来自姜稚月的脑补。
大叔本人没有怕的,撸起袖子准备教训教训这小子。
在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身后响起脚步声,一道熟悉的声音及时制止了大叔不算文明的行为。
“爸,我不是说过吗,这里是洗手池。”
姜稚月回头,和来人对视的瞬间,难以将她和对面的大叔挂钩成父女关系。
梁黎看见和父亲发生冲突的是熟人,也愣了愣。
气氛僵持片刻,她慢吞吞移动到男人旁边,语气透露出不能接受,以及无法掩饰的羞耻。
“爸,这是我们学校的学长和同学”
大叔反应能力不算好,“同学怎么了,同学我教教他们”
“你说这小绿毛是你同学”
梁黎急得眼眶泛红,不自觉拔高音量“你能不能别说了”
大叔悻悻耷拉下嘴角,暴脾气勉强收敛起。
贺随松手,默不作声打开水龙头冲掉池子里残留的污水。等男人离开盥洗室,把毛巾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我去外面等你。”
偌大的房间剩下两个女孩,梁黎挪动步子到姜稚月面前“稚月对不起啊,我爸那人就这样,没点儿文化总喜欢和别人吵架。”
姜稚月抿唇,摇摇头打开水龙头。
她听出梁黎话中小心隐藏的情绪,不仅是为她爸没有文化而感到抱歉,而是,因为对象是认识的人,她觉得丢人。
因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丢人。
或许,是她想多了。
姜稚月洗干净脸,回头发现梁黎依旧用满含歉意的眼神看着她,“稚月,你不生气了吧”
“叔叔也没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姜稚月想了想,揪起一缕绿色的头发无辜歪头,“况且我这发色,看起来也不像好女孩。”
梁黎明显松了口气,“对呀,你怎么染了这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