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然无语, 硝火味散尽, 续不起来, 各自分开。黎江带着黎沅下楼, 盛君殊拍拍裤脚, 弯腰捡起高跟鞋。
他靠过来,衡南只感觉一道威压沉沉地扫过来,不敢抬头,接过鞋快速穿好。
楼梯上到处都是鸡血, 无处落脚。盛君殊的手带着风过来, 衡南下意识地一缩脸,发现他指尖挟着一张纸巾。
衡南看了盛君殊一眼“”
他倒没有横眉怒目, 也没有瞪眼, 只是用一种深思的眼神盯着她看。
衡南对着前置摄像头擦拭脸颊, 让他盯得毛骨悚然。
盛君殊真的对女人感到费解“被鬼拍一下肩膀昏过去的是谁”
衡南滞了一下, 眼里闪过一丝恼意“你不要老提好不好。”
她把手伸出来。
“干什么”
“没纸了。”
盛君殊一摸, 口袋里餐巾纸恰好用光, 抿抿唇,左手按住衡南后脑勺往前一带, 拿自己袖子用力给她蹭了蹭,擦得她往后躲,脸都皱起来。
“你这回又不怕了”
衡南怒气冲冲地挣出来“又不是真的, 我怕个屁。”
就因为是演出来的, 阴气全无, 盛君殊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一直坐到电闸拉了、“鬼”都嚣张得自己走下楼来了,他才疑惑地把手电筒打开。都这么明显了,还好意思说她。
盛君殊看师妹虽然强词夺理,但活蹦乱跳,精神尚可,从另一个层面上感觉到了久违的欣慰。
盛君殊推推衡南的背,示意她下楼。黎浚留在楼梯上“盛总留步。”
“这个家里有些事情”黎浚哽咽了一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跟您聊聊。”
盛君殊看向衡南,衡南扫他一眼,眼里黑白分明。
盛君殊好像还想说什么,她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过来,两人几乎额头贴着额头。
她的睫毛垂下“师兄,我在这家里看到过金耀兰。”
这一句话,瞬间将他劝服了。
盛君殊默然,片刻后,也在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不过他说的是“回房间,锁门,画符纸。”
微凉的唇轻碰耳廓,衡南好像被蜜蜂叮了一样,捂住耳朵跑下楼。
衡南回到房间,踢掉鞋子,收到条短信,低头一看“回房间,锁门,画符纸。”
这跟他刚才说的有什么区别吗
衡南反手锁上门,挠挠脖颈,右手刚绕过肩摸到背后的拉链,又收到条短信“拍照给我。”
她叹了一声,裙子都没换,蹬蹬地走过去,手伸进他的行李箱子里抽出张纸,趴在宽阔的写字台上画符。
左边一张伏鬼,右边一张捉妖。
向上翻动,是门锁的特写。盛君殊满意地熄灭屏幕,在桌下的目光收回。
黎浚衣领翻出,纽扣崩开,正一言不发地高脚杯里倒酒。
二楼开放式厨房,放置三个酒柜,倾斜放置成排的红酒,外拦一圈大理石吧台。
黎浚挟着酒杯晃晃“来,盛总干杯。”
盛君殊其实不太想跟他干杯,但衡南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就说明这一趟他们一定没白来。
不知表面的混乱下,还有什么埋得更深的内情。
盛君殊拿着酒杯沉吟“你母亲”
“干了再说,干了再说。”黎浚打断,心情很不好地自顾自仰头闷酒。
盛君殊垂睫,瞥了眼琉璃杯里深红色的液体。
他纯质阳炎体,五毒不侵,倒也不怕别人下药,就是破规矩让人有点为难。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
干红尝不出什么酒香,入口非常涩,他皱了一下眉头。
“关于你妹妹”他斟酌着换了个问题。
黎浚再度给他满上,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妹妹盛总听到了我说的话了”
“人人都说,我爸深爱我妈你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黎沅就是打破我们生活平衡一个炸弹。”他五指张开,“boo。”
“他出轨了”
“不能算。”黎浚说,“那个女的是个夜总会小姐,我爸是她的常客,应该是嫖的时候没处理干净”胸腔里一阵笑,“过了几年,抱了一个小孩子上门,我妈惊得盘子都摔掉了。”
盛君殊有所耳闻,金耀兰出身名门,性格相当强势。
这件事发生,她大吵大闹,歇斯底里,因为在这之前,黎向巍每天都陪她在身边,温柔体贴。
毫无意识才是最大的难堪。
滑坡的信任使她崩溃,暴怒,出走,绝食,黎向巍每天跪在客厅请求原谅,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
这种极端的情形下,女主人爆发式的怒火持续了一个月。
“第二个月,我妈原谅我爸了,但她跟我爸说,那个女人不能存在,孩子要认她做妈,我就多了一个三妹。”
这并不难理解。当时黎氏集团正在上升期,黎向巍是董事长,金耀兰担任总经理,夫妻企业,夫妻一体,花边新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你是不是想问黎沅有没有受我妈毒打虐待”黎浚笑了一声,“没有,我妈从来不理她,也不跟她讲话。好像当她是团空气,她就会从不存在一样。”
但金耀兰从此性情大变,多疑,刻薄。别墅里一年内走了大半老员工,走不了的是养在身边的黎浚。
“我国中成绩不好,没法像我哥一样逃跑,我没有朋友不敢有。我妈每天要我按时回家,迟一分钟她都会给我老师打电话,再回来抽我巴掌,问我是不是也要背叛她。”
黎浚目光微深,下颌轻轻颤抖,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克制对某种事物的恐惧,一杯酒下肚,才有所缓解。
盛君殊同他碰杯,碰声清脆。
黎浚的反应非常可信。备受娇宠长大的男孩,不可能养成这副八面玲珑、极会看人脸色的本能。
“我当然也爱我妈,她好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的好。”两只空瓶错落摆在玉白的台面上,黎浚仰头,在酒精刺激下泛出生理性的泪。
盛君殊握紧瓶口,软木塞“啵”地一声弹开“但她死的时候,你感到很解脱。”
黎浚抿唇不语,良久,他一弯唇,笑容歉意又难堪。
“这些,我哥不可能懂。”
越过楼板,黎江就站在二楼酒吧正下方的储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