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义去找六皇子楚文轩的时候,正看到楚文轩倚着小榭的栏杆发呆。
楚文轩的皮相很好, 毕竟母亲是燕国宠冠后宫的贵妃, 而楚文轩的父皇, 经过这么多代美人基因的筛选, 再难看的基因也被这些貌美的基因覆盖替代了,更遑论燕国初代国君也是难得一见的英俊儿郎。
然而认识这位六皇子的都会觉得, 六皇子的草包的内里简直就是浪费了他的脸。
但至少楚文轩安静站在原地不说话的时候, 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楚景义喜欢少年不假, 不过实质上他爱的是美人。
“皇侄。”楚景义走到六皇子身旁的时候,六皇子还在发呆, 以至于楚景义不得干咳一声以作提醒。
没有回应。
此刻楚景义才彻底看清了他这位皇侄的相貌。与六皇子的父皇不同, 楚文轩同时遗传了母亲的貌美与艳丽, 脸庞更秀气一些。又因为常年不锻炼,花天酒地,身体都虚掉了, 近看颇有几分病弱美人之感。
想到此, 楚景义脑中不期然的出现了萧魄命的那张脸。
单看骨相, 萧魄命绝对是美人中的绝色,只是可惜脸色蜡黄,一副痨病鬼之相,硬生生的拖垮了他的好相貌。
没有得到六皇子的回应, 楚景义难得耐心也被耗尽,他将令牌重重的放到了身旁的石桌上,瞬间周围的侍女仆从跪了一地。
大抵是小榭众人的声音终于惊动了楚文轩, 楚文轩仅仅瞥了楚景义一眼,复又看向湖面。
被如此无视,饶是城府深如楚景义也不免发怒了。
“这块令牌是今日捕快在一桩命案现场发现的。”楚景义面无表情的说道,语气十分公事公办。
“来人。”楚景义话音刚落,一个护卫立刻便从小榭亭子外走了进来。
“带一队护卫来守在六殿下寝宫外,保护六殿下安全,若有可疑人等接近格杀勿论,若再让贼人接近扰了六殿下清净唯你们是问。”楚景义扔下这两句话,拂袖而去。
楚景义走出楚文轩的寝殿之后,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实际上这块令牌出现在福春楼,他内心的疑惑比其他人只多不少。他的确准备处理楚文轩,但这件事却绝对不可以发生在西胪地区,他的治下。
楚景义回到书房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饭,他刚进入书房就见到一个面容清丽极美的妙龄女子迎面走了过来。
“妾身给王爷请安。”若黄莺出谷的声音响起,楚景义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女人是他出城前一个富商敬献的女儿。因为身材姣好面容更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他也宠了一小段时间。
目光扫过桌案上的食盒,楚景义了然。
见到楚景义注意到了食盒,女子面色一喜,随后就听到楚景义冷淡的声音响起。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可怜的女子被拖下去的时候甚至被卸了下巴,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食盒同样被侍卫清理出去,楚景义这才招来了暗卫,下令彻查令牌一事。等暗卫领命退下之后,楚景义捏了捏手中的杯盏,随即又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楚景义办公的书房很大,墙面前的书架上摆满了厚厚的书本。
此刻的楚景义正站在之前招待萧魄命落座的地方,虽然还是下午,整个房间却显得清冷冰寒。
楚景义绕过了他办公桌椅之后的屏风,若是萧魄命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屏风的遮挡书房被隔出了另一个小空间,而与楚景义的椅子相隔一面屏风的地方,摆放着一尊金色雕像。
雕像三神合一,眼睛更是可怖的红色,在昏暗的小空间里,一片猩红。
这尊雕像比起萧魄命之前在那个商队临时落脚的村长家看到的雕像要更加细致,栩栩如生的神态,好像随时都能活过来用獠牙撕碎周围所有人的脖子。
傍晚时分,太阳西下,伏天已经结束,即使太阳还未落山,气温已经开始转凉。
君少殇面无表情的看着桌子对面,吃饭还需要师尊帮忙的颜若流。
颜若流筷子用的不稳,师尊替他夹菜,颜若流吃了菠菜,师尊夸他懂事不挑食。颜若流年纪太小椅子桌子太高坐不稳,师尊让他挨着坐。
只听啪的一声,萧魄命循声看过去,就看到君少殇不小心将筷子掉在了地上。
“少殇”见到小孩有些反常,萧魄命问了一句。
今日回房的时候萧魄命发现君少殇还没回来,问了路去找人,结果在花园里正巧碰到快要晕过去的小孩。萧魄命还以为小孩被虐待了,结果将君少殇带回来一看,就见到了一直被小孩掩饰着的还未好透的伤痕。
虽然下午的时候萧魄命帮君少殇上了药,但想到小孩今天都因为这些伤晕过去了,不免有些担心。
“怎么了,少殇哥哥是不喜欢这些菜吗”颜若流看着君少殇奶声奶气的关心道。
听到那句少殇哥哥君少殇震了震,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颜若流的这句话不仅恶心到了君少殇,更把他自己恶心的不清。迦楼鸿蒙都潜到水底,不去看这伤眼的一幕,更不想听灾难一般的对话。迦楼鸿蒙吐着泡泡,再一次体会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迦楼鸿蒙赫然觉得他幼年记忆不那么清晰真是太好了,就是不知道上辈子君少殇与颜若流回忆起他们幼年时的称呼,会是个什么表情。
与在场心思各异的家伙不同,见到眼前兄友弟恭的一幕,萧魄命心情还不错。他揉了揉颜若流的头发,揶揄了一句“你少殇哥哥可没有你懂事,他一点菠菜都不吃的。”
虽然萧魄命自己也挑食就是了。
再次听到那句少殇哥哥,而且还是从师尊那儿听到,颜若流难得有了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再度被那四个字恶心到了之后,颜若流仿佛得到了免疫抗性。
“那我帮少殇哥哥吃掉菠菜。”乖巧软糯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颜若流甚至还将筷子伸到了君少殇面前的盘子上。
而这时,侍女也将换下来的干净筷子递给了君少殇。
说实话,在知道君少殇讨厌菠菜的时候,萧魄命除了无语的想笑之外,却也松了口气。自捡到君少殇开始,君少殇就太过懂事,如同一架完美精致的机器,萧魄命看不透君少殇在想什么。然而发现君少殇挑食之后,才真实感觉到君少殇也是个孩子,只是过于懂事了一些。
这种心情就像萧魄命在上辈子看过的一本里,那本的男配是校园男神十分完美,哪怕身在秘密组织也是年轻一辈中顶尖的存在,直到主角知道男配被人在蛀牙里安装了一颗窃听器,这个人在主角心中才真正鲜明亲和起来。
夜幕降临,萧魄命第一次对睡在哪里感到头疼。
还穿着君少殇旧衣服的颜若流正抱着枕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因为是夏季,客房里准备的枕头原是瓷枕这种特别硬的枕头,只是萧魄命很不习惯才换成了普通的绣花枕头。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绣花枕头,萧魄命也睡得不是很习惯。在草庐里他的枕头是托了山下李家村尾大娘帮他做的。
萧魄命原打算自己做枕头,毕竟他已经足够受到李家村乡亲的关照了,可无奈他真的没有一点缝纫上的天赋。
颜若流抱着方方正正的枕头,枕头几乎有他一半高,看上去有些滑稽。
等回了草庐也请大娘替小孩做一个枕头吧。萧魄命如是想到,而比起颜若流,更让萧魄命头疼的却是君少殇。
就如刚才洗澡的时候,萧魄命考虑到颜若流年纪尚小,而且身上还有伤,便决定一块洗了,洗完了也方便他帮小孩上药。
结果君少殇执拗的要加入进来,承贤王府的浴桶虽大,但确实周转不开,以至于最后还是侍女帮小豆丁颜若流洗的澡。
但是到了睡觉的时候,矛盾彻底被激发了。
小豆丁颜若流也不说话,只是抱着萧魄命的枕头在房间里眼巴巴的看着萧魄命,想要说什么不言而喻。而一向听话懂事的大豆丁君少殇则亦步亦趋的跟着萧魄命,萧魄命想要劝说大豆丁回自己房里的时候,一对上君少殇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不能这么厚此薄彼。
明明君少殇的表情还是如以前那般,像个小大人似得没有表情,但萧魄命莫名的就看懂了君少殇的意思。
萧魄命揉了揉额角,客房的床很大,挤上三个人,何况其中两人还是小孩并没有问题,但萧魄命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的,而且他的睡相也不是很好,实在是不太适合与两个孩子一块挤。
泥鳅浮上水面看着这一幕,摆了摆尾巴,他也想和师尊一起睡。
最后萧魄命还是想了个好办法,他把他的房间让给了两个小孩,虎着脸把两个小孩赶到床上,替他们盖好被子,自己拿着泥鳅的鱼缸去君少殇的房间了。
烛火被熄灭,月光从窗户倾泻而下,为了防止两人晚上睡觉被晚风吹得感冒,萧魄命还关上了半扇窗。
躺在本是替君少殇准备的客房床上,枕着的枕头很硬,是冰凉的瓷枕,萧魄命这才想起其实他房里的绣花软枕也是君少殇让丫鬟们去换来的。
其实萧魄命今天并没有跑太多地方,最远的路程还是去了一趟距离此处好几条街外的福春楼,来回更是用马车的。
那位承贤王爷萧魄命也听说过不少他的事迹,这位可是久经沙场的王爷。无论是打退北地蛮族不敢南下,还是每年秋冬交接之际清剿西边落枫山脉出山林骚扰百姓的妖兽,若非他已经是西胪地区的藩王,他所拥有的功绩都足够封侯了。
撇开楚景义疑似极有问题的个人生活作风不谈,楚景义绝对是一位雄主,至少在他的治下,大部分普通百姓都可以吃饱饭,哪怕是荒年,也很少会出现大规模卖儿卖女或者易子而食的现象。
而这一点,正式其他封地的藩王乃至燕国那位国君都做不到的。
萧魄命躺在床上,看着床边柱子上精美的浮雕,浮雕有鱼虫花鸟,萧魄命向来没有艺术细胞,但也觉得挺好看的。他闭上眼,下一秒还是睁开眼起身,将枕着的瓷枕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瓷枕碰到桌子发出了咚的一声,鱼缸里的泥鳅并没有被吓到,萧魄命看过去的时候泥鳅还从水中探了出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普通人若是骤然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被吓到。然而萧魄命毕竟养了这泥鳅许久,当下也只是走近看了看。
直到这一刻,萧魄命才承认这大概不是一条泥鳅。
泥鳅应该也是鱼类的一众,所以它跳起来,它浮在水面,萧魄命都可以自欺欺人的觉得只是他太孤陋寡闻,以为泥鳅只会生活在淤泥之中。只是此刻泥鳅却半直立在水面,探出头来看着他。
这绝对不是一只泥鳅可以做到的事情。
月光洒在桌面上,鱼缸里,萧魄命垂眸看向泥鳅,直到这个时候萧魄命才发觉这条泥鳅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那么一些。并非是长胖了,而是泥鳅的身体长了几分,至少身长的比例超过了他印象中泥鳅。
同时萧魄命还发现,泥鳅的颜色也比他记忆中普通泥鳅鳞片的颜色要更深一些,如同上等的墨石,在月光下十分漂亮。
“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呢”萧魄命点了点迦楼鸿蒙头上的鼓包。
迦楼鸿蒙闻言骤然来了精神,他蹭了蹭师尊的指尖,尾巴尖转了转。
“黄鳝还是鳗鱼”萧魄命摸了摸泥鳅的胡须,幼龙体型太小,以至于他不小心擦过了位于下方的逆鳞。
听到师尊的这句嘀咕,迦楼鸿蒙简直要落下眼泪,随即师尊的拇指就擦过了他下巴下面的逆鳞,迦楼鸿蒙被这一刺激,顿时眼眶里的泪水就涌了出来,只是房间里光线太暗,而迦楼鸿蒙鳞片太黑,饶是五感比普通人灵敏太多的萧魄命也没注意到迦楼鸿蒙眼角的泪光。
其实在捡到这条泥鳅的时候,因为他头上畸形的鼓包,萧魄命也曾开玩笑般的想过这是不是一条幼龙,毕竟萧魄命上辈子也是看来不少网络的,只是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且不说龙这种传说级别的生物是否真的存在,在萧魄命的印象中龙都是有爪子的,甚至古代帝皇还用爪子的数目来区分尊卑,比如五爪金龙四爪为蟒。
若泥鳅真的是条龙,为何没有小爪爪。
萧魄命也曾考虑过迦楼鸿蒙会不会是一条蛇,毕竟以萧魄命的审美来说,鸿蒙这条泥鳅可比普通的泥鳅甚至是蛇都漂亮帅气多了,但是蛇肯定没有胡须。
萧魄命拿起桌子上的糕点想要喂一喂泥鳅,然而后者已经恹恹地浮在了水面上。见状,萧魄命只以为泥鳅也要睡了,便将房间的烛火点燃,回到了客房的床上。
迦楼鸿蒙当然有小爪爪,只是身体太过年幼,爪爪都没长出来。不过就算伽罗鸿蒙真的长了小爪爪,萧魄命估计也会将他当做是娃娃鱼或者蝾螈之类的两栖动物。
床边的宫灯很亮,萧魄命将杯子卷在一块做成了一个大靠枕,虽然疲惫但他的精神还不错,毕竟这会儿大概就是晚上八点左右。他将放在外衣里的那本封面被烧焦的古书拿了出来,书中还夹了那一小簇银白色的狐狸毛。
晚风带着寒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胪城内的星星点点的灯火逐渐熄灭,整个承贤王府也安静了下来,出去守夜的丫鬟仆从以及巡逻的护卫们,整个承贤王府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而楚景义的后院里,他的夫人、小妾们、男宠们在等待了许久都未见王爷有上门迹象之后,也都不甘不愿的熄灯了。
一片云彩随风飘来,遮住了清冷的月光,顿时整个承贤王府都笼罩在了黑暗里。而距离萧魄命房间不远的后花园里,一个黑影出现在了树林的阴影中。
黑影降落在距离后花园莲花池旁,是个全然由黑色雾气组成的人影。四下无人,黑影的动作便招摇了起来。
突然间一阵水声响起,黑影低头一看,一只京巴狗正翘着腿做液体标记,京巴狗做完液体标记之后又不满足,还扔了一颗椭圆形的炸弹,这才心满意足的摇了摇尾巴准备原路返回。
黑影盯着自己脚边的椭圆形炸弹,终于忍不住,顿时一阵黑雾包裹住了京巴狗,瞬间京巴狗就变成了一堆白骨散落进了旁边的湖水里。
估计明日京巴狗的主人,府上的刘侧妃就要去楚景义面前哭诉自己爱狗被某个善妒之人绑走了。
距离在莲花池不过几十米原本属于萧魄命的客房中,与萧魄命预想中的兄友弟恭和和睦睦全然不同,君少殇与颜若流分睡在床的两侧,两人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可以说能距离多远两人就距离多远。
若是萧魄命在此,肯定会头疼的发现这两个小孩都没有睡觉。
君少殇与颜若流几乎是一同起身,他们甚至都没有互相看一眼,君少殇穿鞋下床,而颜若流则打了哈欠抱着师尊的枕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而这个时候,那块鬼鬼祟祟的黑影也悄悄溜进了小院。
萧魄命所居住的招待客人的小院自然也是有奴仆守夜的。
花浦仁就是今天当值的下人。
实际上花浦仁与王府普通的下人还不一样,他并非是王府的家生子。半年前他留宿了一家黑店,正巧遇见之前准备诱拐君少殇的那一支独特的暗卫。
那一次那支暗卫也偷了个少年,不过少年性子刚烈亲眼见到一家上下十几口因为他被杀,而他逃跑不成大悲之下竟然自尽了。
花浦仁被少年自杀的举动吓了一跳,暴露了位置。花浦仁长相还算不错,又是娃娃脸显得嫩,于是暗卫黑衣人头领一合计,就把花浦仁抓了当做那个少年送到了楚景义的床上。
其实王府生活对花浦仁来说还算不错,进入王府之初,除了总有一个阴阳怪气的男人命令他洗之外,吃住比之前风餐露宿要好得多。
只可惜在被送到楚景义床上的时候,面对这位王爷,花浦仁一紧张放了一个连环屁。花浦仁对天发誓,他那一天就被人喂了点稀粥,放的屁虽然响但绝对不臭,可惜楚王爷没有细究这个屁的真实内涵,花浦仁也从男宠破格降级为粗使小厮。
虽然暖床未遂,花浦仁也算是半个内眷,身份棘手,花浦仁便被管家打发到府上招待贵客用的客房处。而前些天六皇子楚文轩一行人正好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