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来逛祭典的吗”
神黎问他。
她的脸有一刹那浮现在了那个孩子剔透的红瞳中,神黎看见自己在那一片如琥珀般的瞳孔里弯着眼睛笑,眸光闪闪烁烁的,像是在打趣,又像是单纯的询问。
后者没有回答她,反倒是转头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吩咐司机先回去了。
对此神黎一愣,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
她道:“少爷,这样的话您打算等会怎么回去呢”
他反过来平静地问她:“那你本来打算怎么回去”
神黎便道:“坐电车。”
他也道:“那等下就坐电车回去。”
“诶”
小少爷没有再理神黎,自己先迈步走向了人山人海的街道。神黎只能跟上他,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
那个孩子的身影太过瘦小了,几乎一进入人群中就被人影影绰绰遮了去,神黎的眼睛几乎一刻都不敢离开他。他仿佛也知道神黎会跟上来一样,脚步不快,与她隔着稳定的距离,但是有时,总有一些人会插进他们之间那段不远不近的空隙里。
这时神黎总要出声或是伸手拨开那些行人才能不跟丢他。
“少爷。”终于,她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
但是他好像没有听到,神黎不禁迈快了几步上前,将那个因为突然停下而差点被行人撞上的孩子揽进了自己怀里。
“失礼了。”神黎将那个大概只到自己胸口高的孩子轻松抱了起来,面对他微微蹙起的眉头道:“人太多了,少爷您很容易被撞到。”
他没有说话,但是眉头很快平缓了下来,神黎顺着人流走,等待着他发话。
神黎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又要去干嘛,她也不知道是他的宴会结束了,还是中途跑出来了。
但是风静云轻的夜晚,小少爷安静乖巧地呆在她怀里,呼吸轻缓,眼睛注视着盛大的祭典的模样让神黎懒得去思考这些。
现在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前进,不让自己突兀地停下来挡到身后的其他人罢了,可是他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待在她的臂弯里。
小少爷的体温微凉,虽然只隔着薄薄的衣物,但她也很难感知到他身上的暖意。大抵是周围的光将他浸暖了,让神黎有一瞬产生了他非常温暖的错觉。
神黎微微圈紧了他。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要问他接下来去哪的时候,神黎偏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耳朵上,搭在她肩上的手也正轻轻碰着她的耳饰。
对于小少爷的触碰,她其实有些不习惯。
神黎便歪头朝他笑了笑,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是她第一次和这位小少爷离得这么近,近到她几乎都能感受到他算不上温热的呼吸。
“少爷想玩什么或想吃什么吗”她问。
语毕,她看着星星稀稀疏疏的夜空,有些遗憾地补充:“这次没有烟花呢,少爷如果想看的话等明年夏日祭再来就可以看了。”
但是他看起来依旧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不管是受孩子欢迎的捞金鱼游戏还是诱人的小吃,都得不到他的一点注目。
瞅着他苍白的眉眼,见他瞳孔里空无一物,神黎突然觉得这场祭典对他来说是真的很无趣。
途中他俩保持着沉默,怀里的小少爷就这么被神黎抱着,从街头走过了巷尾。
就像是来看看这场祭典究竟有多好玩热闹般,但是看到后那个孩子的神色却十分平乏。
明亮温暖的火光中,他的瞳孔里好像有某种穿越了时空的东西,久远且模糊,与现在的景色交织重叠在了一起。
在此之中,无论多绚烂漂亮的事物在他眼里都宛若浮光掠影。
这个孩子所看到的世界或许太过寂寥也说不定。
对此,神黎不止一次这么想。
其实,神黎听过府邸的人们偷偷说,小少爷生下来就被医生说是个短命的人,又患了不能见光的病,这一生注定会过得很寂寞。
但是她并不能为他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只是像现在这样抱着他,为他挡去周围人的碰撞,以及向他传递一点点属于她自己的体温罢了。
会突然这么感慨,是因为神黎心下有了近期辞职的打算因为有了钱的关系,她决定将修伞的日期提上日程。
神黎有这个打算后心里并非有什么不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唯一在意的只是她走后谁可以照顾他。毕竟,小少爷的性格确实有些难搞,和子婆婆为此很满意神黎的到来。
但是神黎并不会因此停下脚步,当然,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个孩子的心里留下多少份量。
神黎知道,她绝对不会是这个寡淡的孩子人生中必须的存在。
正如她与这位小少爷走着的这段路终究会走完,靠短暂的触碰所获得的温暖在离开后也会冷却。
这一点,小少爷肯定也明白。
所以神黎只是觉得,这么幸运能够见光的她今后肯定能去很多很多的地方,比他先见到各种各样的美景,相比起来,这个孩子真的太过寂寥了。
思及此,她不禁出声道:“决定了,今后我要给少爷您写信。”
对方听到她突然这么说侧目来看着她,神黎便无声地朝他微笑。
大概是她的笑容实在太过莫名其妙,小少爷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得的困惑。
“写什么信”他问。
是呢,写什么信呢
她想。
但是很快,神黎就再次微笑了起来。
她嗅到了花香,她知道那是商人卖的花散发的馨香。
“写比方说我今天吃了什么。”
就像红叶所说的,她今后去见到了什么美景,又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想要全部都说与这个孩子听。
“写我今天做了什么事。”
她到时可能会攀过连绵的山脉,淌过潺潺的水流,跃过明媚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