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当黛玉在梦里见到王熙凤的时候,她还是回忆了一下。是不是白天生日宴的记忆太深了,以至于晚上又见到了她。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 这个梦是通往未来的。
黛玉轻巧地后退了一小步,裙摆在邢夫人和凤姐儿间穿过,飘荡着在另一边停了下来。
这时候王熙凤正挥手支使着丫鬟, 命人去请道“快打发平儿来, 就说太太也在呢, 请她帮个忙儿。”
一旁的丫鬟丰儿顶着闪亮亮的我来扯谎了几个大字,低头干脆回了一句“刚刚林姑娘请了三四次, 硬将人要了去了。”
“我说奶奶找她有事, 林姑娘就是不放人。”
黛玉本来在旁边随意走着,听到这话倒是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仔仔细细瞧了下丰儿的脸。
这看着是个陌生的, 一眼瞧起来也很老实。可怎么拉扯起自己来,就这么熟练呢
王熙凤对上丰儿的视线微微眨了下眼, 转头就对邢夫人叹了一声, 模像样地抱怨“又是林妹妹天天烦她,也不知有什么事。”
她头上正跳着几个深蓝色大字少不得要借这名头一用,免得坏我的事
这一幕可是太熟悉了。
黛玉微微凝眉,她指尖从自己脸颊滑到下巴, 实在是有些好奇难道自己看着十分柔弱可欺, 就这么好拉来当借口
邢夫人本就是恼羞, 如今迁怒之下, 也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女也起了淡淡的不满之心。
林府银子也是多,就这样来挥霍成天闲玩的
自己的名声就是这样一步步坏掉的吧
黛玉从梦中睁开眼睛。她稍稍看了些窗外,只见弯月的光辉洒在地上,夜色正酣。
这会儿时辰还早,黛玉推开窗看上头挂着的稀星闪烁,就在案前坐了下。
她一边回想着梦里又一次的背锅,一边将案上的书籍整理了一遍。
等黛玉看到那兽头的墨块小巧精致,心中一动,便挽起袖子露出手腕,试探性上前磨动了下。
看着墨块由浓稠转为流动的墨水,黛玉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既然有了预知梦的提醒,自己可不会再让莫须有的罪责压身上了。
今儿虽然起得早,可黛玉精神倒是也还好。
等到早省的时候,就见王熙凤抹了胭脂站在贾母身边,而贾琏正在下首躬身向她道歉。
这时凤姐儿有升腾的王家作为依仗,腰板也挺直了些。
黛玉看着王熙凤的眉眼飘飞、神采飞扬的模样,又想起梦中她直接一口推出自己名字的时候。
盛极必衰谁都知道,可不是谁都懂。
王家到了京城,由正旨宣了官位,便要邀请亲戚等前去聚会。
这个聚会大抵都是“四大家族”里面的。黛玉看得明白,只借着身子弱推托不去。
等紫鹃和她聊起这个时候,与黛玉猜测的果然差不多。
紫鹃是去看袭人的时候打听到了。
好歹小时候和袭人一道玩过,袭人出去地既快又糊涂。她暗地里将各色物包裹一道送了过去,也算是全了从前的情谊。
“路上人都说了。王家宴会排场长长的,一个院里装不下。”
紫鹃一面将笔墨收拾妥当了,一面细细给黛玉讲着。
黛玉倚在榻上翻着书,闻言只是摇摇头有些好笑“外头传闻哪里可信不过是市井编排,倒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总有那些不设防的,往往从口里炫耀出了。姑娘听着就算解个闷。”紫鹃也不辩驳,只笑着应和了一句。
等将过多的墨汁分装好后,她边轻轻给黛玉打着扇,边继续小心往下道。
“听说是薛家也在上位坐着,瞧着是个豪迈喝酒的壮个儿。难道是薛家少爷出来了”
当初薛蟠做的事情,紫鹃后边也打听到了。那时候北静王都将他下狱了,也不知是怎么出来的
紫鹃皱着眉头想不通。
倒是黛玉猜着了些。
像是预知梦中说的,有人要准备祈福。前些日子除了查盐户外,还伴随着大赦天下的指令。
王家上京升官,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要是使些手段,倒是也能将薛蟠捞出来。
不过这前提是北静王不在场。
黛玉想到这里,手上翻页的动作停了下。
最近事情多,她这时候才想起上个预知梦中,来来往往宫人奔波的那个大殿,自己之前是见过的。
那是水溶学着写诗词的地方,是水溶的殿堂。
黛玉难得有些心神不定地匆匆翻过一页,指尖在书籍上按得久了些,心中思绪飘摇。
一会她只说乏了,让紫鹃也下去,就自己往外头瞧了两眼。
鹦鹉在风铃树的枝头高高站着,红羽绿毛在空中分外显眼。
它正一口一口地磕着瓜子,一副十分香脆的模样。
黛玉左右看了下,掂量起一个小香囊,就远远丢了过去。
香囊没落在鹦鹉身上,倒也将它惊起了些。
鹦鹉在枝头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这才转头瞧见黛玉在窗户那儿。
它立马就“嘎”地一声,扑腾翅膀飞了过去。
黛玉戳了下鹦鹉的头毛,也不问话,而是先给它剥了好几颗爪子。
喜得鹦鹉一口一个、毫无设防就咔嚓咔嚓吃了。
她撑着下巴揉揉鹦鹉绿头,看着它要将瓜子啃完了,这才慢悠悠开口“北静王出事了”
这鹦鹉机智的程度近妖。黛玉下意识觉得明怡不过是个被收买照看自己的,而鹦鹉才是懂得更多的那一位。
鹦鹉此时正开开心心啄着最后一颗瓜子,闻言也很坦然,直接就开口毫不犹豫道“老毛病老毛病”
它吃得兴起,热切的表演想法又起来了。
鹦鹉“嘎”了一声,随即挺胸收腹、将自己提气提地高高的,迈着八字的步伐东摇西晃往前走了好几步。
黛玉只能略微猜出,这怕是模仿北静王走路的姿势。
她想了想记忆里水溶一身挺拔衣摆飘扬的模样,和鹦鹉这个倒是有些神似。
想着想着她就下意识弯了弯眉眼,原本沉甸甸的心倒是轻快了些。
鹦鹉浑然不觉黛玉情绪的转变,它还在继续大跨步前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就顿了一下。
然后整只鹦鹉直接就倒在地上,“嘎嘎”高呼了好几声。
黛玉目光凝了凝,她想起之前梦中人的痛呼。
而后鹦鹉就地翻滚了两圈,又像是没事鹦一般,施施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