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忘之侧躺在榻上,被子盖到肩头,拆了银簪的长发像流云一样在榻上铺开,一缕缕落在肩前身后,和薄被一起勾勒出纤细的身形。都说月下看美人,现下美人月下独眠,确实有万水千山的风情,但她的眉头微微蹙着,睫毛偶尔颤一下,显然夜里都睡不安稳,眼下还有些淡淡的青色。
本也是高门贵女,到他身边却沦落至此,李齐慎一阵心疼,伸手想摸摸那张漂亮的脸,眼看指尖要碰到脸颊,他又忽然收手,放回自己膝上,只把膝上的布料抓得蜷成一团。
他少时和崔适混在一起,崔适这人出了名的多情优柔,从小到大就喜欢看点酸唧唧的东西,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酸得让人倒牙。李齐慎一向大开大合,不喜欢这种在心里百转千回的情思,如今蹲在谢忘之榻前,却蓦地想起了崔适曾经说过的酸话。
那时崔适尚且是少年,却皱着眉,一副吃多了感情苦的样子,恹恹地说人总是如此,喜欢的东西恨不得天天捏在手里把玩,走到哪儿都不离身,但坏了也就坏了,心疼几天,再挑个新的,还是一样带在身边;真心爱的却不一样,用绸缎裹着,放在垫了棉花的盒子里再上三道锁,还是要担心,想着要拿出来观赏把玩,又怕一个失手碰坏,最后还是锁在盒子里束之高阁。
李齐慎那会儿听得一阵恶寒,心说这真是有病,他喜欢的东西向来稳稳地抓着,就是捏碎在自己手里,旁人也别想看一眼。但他没想到,现在面对谢忘之,分明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却瞻前顾后,心里想碰,又怕不慎吵醒她。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李齐慎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苦笑一下,缓缓起身,褪了鞋袜,轻手轻脚地上榻。
躺下的动作姑且能克制着不弄出声音,盖被子就肯定要吵醒谢忘之,他干脆连外衫都不脱,合衣躺在女孩身边,恰好是给他留出的那一半位置。
站着还好,先前沐浴时也能撑住,一躺下,困意就涌上来,眼皮自发地开始黏黏糊糊,意识不断地往黑暗里沉。真是到极限了,李齐慎强撑住,轻轻扭头看身侧的女孩,无声地说“好眠。”
下一瞬意识里的自己一脚踏进虚空,直接断片儿,累得连个梦都不会坐。
同榻而眠的谢忘之却忽然心里一松,纠缠已久的不安终于褪去,眉间微微的褶皱也松开,终于安然沉睡。
谢忘之醒的时候大概辰时过半,身边整整齐齐,被褥干净平整,枕头也没有压过的痕迹,要不是隐约留着点李齐慎身上的熏香,她真要以为他昨晚又困倦至极,直接在长生殿睡过去了。
洗漱时她问春岚“陛下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春岚一愣,最先冒出的想法是“您怎么知道”,转念又觉得同榻而眠,怎么可能不吵醒谢忘之,她老老实实地答“回娘娘,大概子时过半。”
“嗯。那今早是什么时候走的,还是寅时吗”
“卯时要上朝。奴婢听常掌案说,陛下向来是寅时起,得先做些准备。”
“知道了。昨晚守夜辛苦,再回去睡会儿吧。”谢忘之点头,“我去看看他。”
自从进宫,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和她说这个,春岚一愣,没来得及立即回复,谢忘之已经出去了。
卯时上朝,这会儿都辰时了,李齐慎没有补觉的习惯,还不来蓬莱殿,那就是在紫宸殿,估摸着是被折子或是哪个近臣拖住了。她用不着再去长生殿多转一圈,出门直奔着紫宸殿去。
谢忘之没猜错,李齐慎确实在紫宸殿,对着半桌的奏章,手边横着笔和装朱砂的碟子。再边上则是几张薄薄的面饼,倒是配了碟肉酱,看着总算不那么寒酸。
上朝前时间不够,李齐慎向来是吃一两口随便垫垫,真要正儿八经填肚子,还得是下朝后看折子的时候。可惜今天折子堆得太多,本该把吃食放在左手边方便拿,现下却全放在右手边,怎么拿都不顺手。
他信手在折子上批复,咽下最后一口,着手拿第二个蘸酱。刚把饼凑到放肉酱的碟子那边,手腕却被托住,女孩的声音响起“错啦,那是朱砂。”
李齐慎微微一怔,满脑子都是折子上的字,不太清醒,顺着手腕看过去。两只碟子靠得太近,他忙着批复,又不会仔细看,这一下要是蘸下去,保准那一口饼上滚满朱砂。
“真是傻了。”他倒不觉得丢脸,有种莫名的好笑,抬头问谢忘之,“你怎么来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