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位于老城区,与她家和她以前上班的地方都相隔挺远,修了地铁后和高架桥后,这点距离便不算什么了,但在交通靠腿的年代,道观的位置可以说是又偏又远,基本上可以用“乡下”两个字来概括。随着城市发现,道观所在的位置变成了城中村,周围都是居住自建房,她家的道观其实也属于自建性质,房产证上写的是住宅,土地性质是宅基地。
张汐颜想,如果拆迁,她是个妥妥的拆二代,只是这里的很多坐地户都不缺钱,自建楼太多,拆不动。
寸土寸金的地方,其实就是个老旧的城中村,正经的车道都没有,路边全是乱停乱放,车子得从缝隙里挤过去,经常塞得死死的。她家的道观,屋前是小河沟,她小时候环境还行,河水清澈,水草绿油油的,还有不少人洗菜淘米,现在嘛,一到夏天如果连续几天不下雨,不时会飘出些臭水沟味。
他们到道观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拿她爷爷给的钥匙开了门。院子里的玉堂春花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铺洒在石板上,映着枝头的新翠,春意盎然,衬着修葺一新的道观,倒是颇有几分清幽景致,不过前提是没有隔壁训斥孩子的责骂声和孩子的哭声,以及院外按车喇叭催促的士车赶紧让道的声音。
张长寿一手一只提着张汐颜的两口行李箱进入道观,直奔后院休息区。
张汐颜进屋便发现屋子里已经不一样了,那些老式的中式风家具全换成现代中式风。卧室里的床和柜子都换了,加了梳妆台和穿衣镜,她惯用的东西都从家里挪到了这里。她爸妈把要她住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贴贴的,但又把她的东西全从家里搬到了这里,一时间让张汐颜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伤心。
张长寿放下行李箱,对张汐颜说“张观主,以后就是当家作主的人了。”
张汐颜“”她不想跟她爸说话。
很显然,张长寿两口子没打算跟她多寒暄,匆匆走人。
张汐颜严重怀疑他俩是怕她粘着他们要跟回家。她是二十七岁,又不是七岁。
山里住了三年,身边随时随地都跟着鬼一样的三姑奶奶,乍然回到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个人的道观,特别不习惯。
她放好行李,看着时间还早,到营业厅办了宽带和换了手机套餐,便到附近的茶餐厅吃晚饭。
她在等饭菜上桌的时候,拿起刚恢复网络的手机,登陆聊天软件和邮箱,见到有一堆未读邮件,垃圾邮件和柳雨的邮件各占一半。
她那时候挺气柳雨扒她马甲,打乱了她的人生规划,把柳雨拉黑,之后去了山里,一直没网,和柳雨断了联系。她没想到柳雨竟然用小号给她发了这么多邮件。
柳雨的大部分邮件都是问她在哪,或者说是去哪些道观找过她,又或者是说她小气,驴,钝,是有钱不赚的傻子,还有威胁她,“张十三,别让我找到你”
“张驴,我告诉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最后一封邮件是两年半前,写的是“张十三,苗寨的风景很好,夕阳很美。”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山里,秋草枯黄的季节,夕阳西下时分,晚霞染红了天空。角度是在山腰对着山林和天空拍的,除了山顶的夕阳和云霞,还有草丛中用石头堆砌的古老祭坛。祭坛上立着根图腾柱,阴沉黝黑的图腾柱在夕阳下隐约泛着幽暗的红光,透出几分不祥。因距离远图腾柱上的浮雕拍得并不清楚,放大图片后便模糊了,缩小看,只觉神秘而诡异。不过信息太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大概是某个少数民族祭祀文化的东西。柳雨说是苗寨,应该是跟巫教文化有关的东西,有可能苗族祖先蚩尤,也就是现在云贵川地区常见的尤公祭祀活动,也有可能是一些山神或杂鬼之类的。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供奉的神灵,张汐颜对此并没太在意,见服务员上菜,便放下手机吃饭。
夜里,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正要入睡,忽然想起柳雨拍了那么一张照片给她就没再发过邮件,顿时惊醒。她随即又想,如果柳雨出事,柳仕则会找她爸求助,她多少都能听到些风声。况且,她跟柳雨的交情并不深,还被柳雨扒了马甲改变了人生轨迹,她都把柳雨拉黑了。
张汐颜这么想着,又把事情抛到脑后,安心入睡。
没有可怕的三姑奶奶同睡,没有鸡打鸣,没有谁在凌晨三四点叫她起床泡药浴,她一觉睡到天泛亮才起,洗漱完,穿上休闲装,出去跑步,绕去早餐铺吃完早饭,这才回道观换上仙气飘飘的道袍装世外高人,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写求职简历。
她爷爷的道观太小,走不了游客路线,几乎没有香客,偶尔有那么几个香客都是她爸的客户走曲线救国路线来套近乎的。她如果是想做香客生意,真能饿死老鼠。她想走消灾解难的路子,说实在的,大城市里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滋生的土壤,即使有谁把那些东西带到城市里来,人们已经习惯了有事找警察,有病找医生,有事有病找道士的那叫封建迷信。现在还找道士的,多半都是做生意求财运的。
她决定继续找工作干金融,业余当道士。
她想回前公司倒是好进,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后门都能走,但是进去估计干的不是金融,而是镇宅的大师。因此只能换家公司,可换公司,说实在的,脱离社会三年,又没有什么拿起出手的业绩履历,工作前景堪忧,只能慢慢地从最基层重新干起,反正她之前工作连个小组长都没捞到过,也没什么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