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的俘虏营不算难呆, 甚至称得上宽容。吃,能够勉强活命;劳役, 虽然阿生对于卫生的要求近乎变态, 但也没有什么非人的折磨。手下的将士们都奇迹般地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他徐荣一个人想反抗也反抗不起来。
又是一天日落,晚霞消退,夜幕上星子稀疏。
徐荣将俘虏营的道路清扫干净, 又往水缸里挑满了水,才拖着沉重的双手回到营帐中。
“将军。”齐齐的几声招呼。
曹家分配俘虏的方式相当心大,跟他住在一起的, 有一个副将,七个裨将, 十多个小兵。此外, 还有一个沉默寡言作息规律的曹家兵, 叫“观察员”,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干活, 只是手上没有铁链罢了。
一开始俘虏们对“我们中出了个奸细”这种事又恨又怕,还有人试图打昏他。没想到对方也是一身好武艺,小打小闹占不到便宜。再加上俘虏营四周的箭塔上都有执勤的□□手,领头的廿将军又是个杀刺头不眨眼的狠人,便是打昏了“观察员”也跑不掉, 于是大家慢慢就消停了。
俘虏营是个封闭的空间, 缺乏娱乐。夜深人静的时候, 能够听到远处联军大营里响亮的歌舞声和喧闹声, 衬得曹营更加死寂。
人生寂寞,只能聊天。
徐荣率先找“观察员”搭话“小兄弟,今日营外似乎格外热闹。”
“小兄弟”态度很坦白“今日孟德公回来了。”
徐荣在心里算了算,然后美滋滋地翘起二郎腿“曹操怕是没成功。”
“……”
“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观察员小兄弟一脸冷漠“你是怎么知道孟德公战败了?”
“一来按时间算他该奔袭过了潼关,潼关天险,本就不易攻克,何况他长途跋涉兵马困乏。”徐荣躺在草席上,翘着腿望帐篷顶,“二来嘛,若是他赢了,雒阳百万人口,迁回来可不止这么点动静,袁绍他们此时也没什么听歌舞的心情了。”
观察员默了几秒,然后说“孟德公抢回来几十车没来得及出关的辎重,并几百个老弱妇孺。”
“那也不错了。曹操算是英雄。”徐荣第一次给出了正面评价。相比成天让他们洗衣服洗澡扫地的曹女君,曹操还是他容易理解的生物。
徐荣内心里是更想跟着曹老板的,他是武将,渴望战场和功业的本能已经深入骨髓。搬书挑水之类的事情,他可以耐下性子去做,但到底有些浪费光阴了。
话虽如此,这也不是他能够自己决定的事情。败军之将没有选择权。这不,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喊他“徐将军,主人有请。”语气完全是通知式的。
徐荣记得这个前来传信的大汉,没有姓氏,就叫廿七,曹家兵都叫他廿将军。他所穿的铠甲与士兵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血腥气,让人一眼就能够认出来。
都是杀人如麻的家伙,互相看不顺眼。
廿七“走。”
徐荣“哼。”
曹生的营帐在绕过城墙的向阳面,正对缓缓流淌的雒水。越是靠近中帐,环境就越是整洁,到了最里面,入目就是几座白色的帐篷,上面悬挂着大大的“医”字。伤患往来其中,浓郁的草药香气压倒了脓水恶臭。
徐荣是第一次来曹生的中帐,乍一眼还以为进错了地方,好在他看见了眼熟的黑色甲兵,在营地里兢兢业业地巡逻。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廿七将这位败军之将带到了一座白帐篷前,掀开了毡布帘。“请。”
徐荣瞅了一眼廿七握在刀柄上的手,默默钻了进去。帐篷里又干又暖,几案上堆满书册,左边是散简,右边是修补好的卷册。中间火炉上煮着茶水,炉后一个大药柜形成隔断,绕过去才能看见床铺。榻上趴着一个光膀子的男子,而那位曹女君,正小心翼翼地用针线将男子背上的一处大伤缝起来。
徐荣第一反应就是疯了!她当人是衣服呢?!
然而再仔细一瞧,刀剪镊子绷带药水齐备,消毒穿线打结动作如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给人不明觉厉的感觉。还没等徐荣回过神来,男子已经缠上绷带,披衣服起身了。
徐荣一惊,但还是乖觉地半跪“见过曹公,见过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