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社, 春秋时期因为树木猛长而得名。一直到黄巾和皇甫嵩的大军对峙于此之前, 长社只有一个小小的县城,周围依旧是一片郁郁葱葱。
小小的长社县自然容不下四万大军, 于是前军、后军、左军、右军少不了安扎在旧城墙之外。原本就地伐木建造营寨最是方便, 但皇甫嵩是经验多丰富的将领啊, 宁可挖黄泥筑墙,也不肯将就木结构建筑。
于是汉军的营地建造就比黄巾要慢得多。黄土筑就的新墙几立几拆。往往还没有添上新窟窿,黄巾一波冲城, 还没有晾干的泥土就碎了。等到再把土摞上去, 黄泥中就混了鲜血和肉屑。最后修起来的墙斑驳一片, 黄黑红混杂, 仿佛打翻了染缸似的。
修个防御工事还得用人命去填,时间一长军中就有了怨言。“皇甫将军太迂腐了。”
于是到了后来,就不得不演变成前方干架, 后边修城的局面,白天黑夜都不停歇。
“主人, 我们这些从小训练的还扛得住, 但普通的士兵就……”曹旧一边保养弓箭一边跟曹操抱怨。
曹操的脸瘦了一圈,胸甲上沾了已经凝固的血块, 这个时候正带着两三个亲兵在营地里清扫污血。主动扫地的将军,放眼整个皇甫嵩部也是独一份。于是边上还缠着绷带的伤员都感动得不行,一瘸一拐地过来抢曹操的扫帚。
曹操一扫帚将人扫开“去去。抓紧时间歇着去。”
边上士兵们就哄然大笑。
曹操扫完地, 因为打斗而加速的心率也平缓下来了。他解开盔甲, 坐到水井旁边松口气。
天越来越热, 战事又吃紧,大家都没有时间处理卫生问题。上万大老爷们在一起,整个营地都弥漫着浓烈的汗臭味,再加上战场上来不及掩埋的尸体日渐腐烂,这种环境下还没有瘟疫简直是上天保佑。
每当生活条件直线下降曹操就会想起阿生。“我跟你们说啊,宁可多走几步路,也要去上游打水,或者是喝井水。这下游的水,谁知道是泡过尸体啊,还是有人撒过尿?”
接话的是刚刚跑来投奔的夏侯惇“二兄若是在此,不是煮开后的井水是不肯喝的。营帐内内外外还要熏醋。”
曹操瞪了他一眼“你别说,阿生在幽州掌营,从来没有瘟疫。她就是做这个起家的。”
英俊青年夏侯惇摸摸鼻梁“大兄,这不是局势紧张吗?蛾贼就盯着西墙砸,没准明日墙就破了,性命攸关谁还张罗着扫地洗澡埋尸体?”
“反过来说,我们扫地洗澡埋尸体,那就是明日还能继续活!”曹操提高了音量,猛地站起来,往身上浇了一桶井水降温,就巡视营帐去了。
伤兵营里执勤的是阿生派过来的一个医学生,名叫朱业,青州东莱人,用得一手好药。掺了青霉素粉末的抑菌药原产于南岛,蜡纸密封整整带了三大箱,另外还有华旉给出的草药配方双管齐下。结果就是曹操营中的伤兵存活率特别高。朱神医的名头也格外响亮。
曹操在伤兵营里转了一圈,看到大部分人都躺在担架上呼吸轻浅,帐篷里除了草药味就没有别的异味了。他抬手按住想要起身行礼的轻伤患,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整理绷带的朱业旁边。
“药草还够吗?需不需要出营采集?”
朱神医冷漠地摇摇脑袋,发出一个粗哑的音“围。”外头黄巾围城,采不了。
“那……还够用几日?”
朱业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
摇头。
“三天?”
摇头。
即便知道朱业是幼年伤了嗓子,曹操也想骂人。
最后朱神医终于开了尊口,发出沙哑的两个字“三周。”
曹操花了十秒钟来从头脑中翻出“周”这个概念。威海、大连以七日为一周,学堂工坊一周一休。这么算来,朱业这里还能再坚持二十天,他的精兵营尚且如此,别的部队就更加艰难了。
黄巾打仗不讲基本法,没有什么双方停战收敛尸体的约定。那恐怕随着时间推移,瘟疫爆发的可能性就越高。
曹操一脸忧心忡忡地到中军去找皇甫嵩。皇甫嵩也愁,虽然饮水粮草都足够,但药材却吃紧了。他也没想到黄巾的攻势会这么猛。
“这本也是应当的。时间拖得越久,雒阳的守备就越完善,各地招募的乡勇也越多。我们想要长期坚守,波才自然就想要速战速决。”
曹操抱拳,金属盔甲发出撞击的清脆声“若要出击,还是偷袭为上。”
皇甫嵩看曹操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愣头青,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拒绝。“走,上城墙去看看。”
他们上的是内墙,也就是原本长社县的城墙,算上新起的箭楼,能有五六米高。
站在高处向外眺望,首先看见的就是土墙外的断肢残体和淋漓鲜血。黄色的布条和黑色的军服混在一起,而腐烂的气息在烈日下直冲云霄。再往外,就是一条窄窄的草地,草地那头才是黄巾的营寨。
不得不说,黄巾的生活条件比他们好多了,有树木遮阴,离尸体也远。看看自家这条件,墙外尸臭墙内黄土,不要过得太艰苦哦。难怪汉军士气低落,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