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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孩名叫红枣

似乎上一刻,还在四季恒温的办公室里敲电脑,手指尖还残留着按键弹起时的触感,然而待到下一刻睁开眼,抬起手,红枣看到自己手心里撰着的却仅是一把破旧的蒲扇。

所以,红枣想,我刚刚是又梦见了前世

俗话说“男记三,女记四”。六岁的红枣自打记事起便即有一种自己今生是前世yvette转世的荒谬认知。

前世、今生、转世这几个词,是红枣这世界婆婆媳妇们的口头禅,比如“前世的讨债鬼啊,今生转世讨债来的啊”而这几个词搁yvette那一世则叫“穿越”、“重生”,使用范围一般仅限于和i电视。嗯,卫星电视上不了,因为,不科学。

yvette的那个世界是科学的世界。

科学啊,当红枣躺在炕上正看着头顶的砖瓦屋顶的灰白纹路畅想那个世界里办公室白色天花板上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凉风时,忽地听到一声尖呼:“这都什么辰光了,都还没出来干活”

吆喝的是红枣的继祖母李于氏。

红枣的爷爷,李高地前后娶了两房媳妇,陈氏和于氏,生养大了三子两女。

五个孩子中红枣的爹,李满囤,和她大姑陈李氏,是她爷,李高地的长子长女,均由原配所出。次子李满仓,幼子李满园和小女儿钱李氏则都出于于氏。

这世人极其看重子孙。这于氏于李家不止有誕育之功,还帮忙养大了短命原配陈氏留下来的一儿一女,将其男婚女嫁,所以极得李高地的看重:现不止掌着家中钱柜的钥匙,还管着一家子的吃穿和女人们的劳作。

于氏自身原就勤劳,加上现管着家,这眼里便即最见不得子孙的懒惰。

现眼瞅着日头都要越过房子往西边去了,而管着家中打草喂猪的王氏还却窝在自个房里纹丝不动,于氏不禁就有些着急上火,心中暗恨:这王氏可是越来越懒了。

若是往常,于氏早就去拍门叫人了,但因念着这几天家中的大事,今日便即忍着脾性,坐到了现在。

“娘,”红枣的三婶李任氏闻声捏着棉条挺着刚刚显怀的肚子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我和二嫂都在呢。”

“现金凤会纺线了,这棉条捻起来快。我和二嫂得闲便轧点棉花。”

男耕女织的农业社会,纺织是农户收入的重要来源。比如李家有十五亩水田和十七亩旱田。这十五亩水田,不用说,现都种着水稻。而十七亩旱田,则除了种了八亩玉米,五亩红薯做口粮外便即全种了棉花。

一亩棉花平均能收六十斤籽棉,然后可以加工成三十斤皮棉。市场上,一斤皮棉六十文,这三十斤皮棉,便即值银一两八,几乎与水田的收益相当。而待家中女眷将皮棉织成布匹––三十斤棉能成三匹布,这一匹布一两银,这便就是三两银。对比一亩水田一两八的出息,这一亩棉田就能多出息一两二钱银子,这四亩地可就是四两八钱银子,都能添亩下等田了。

是个人都知道棉田出息大,都恨不能将旱地都种上棉花,然后拿赚得的银子买口粮。只可惜织布除了棉花还需要织机,而一台机造价高昂,足要十六两银。且织布还需要劳力,现李家能织布的只于氏和她的二儿媳妇赵氏、三儿媳妇任氏三人––她三,歇人不歇机,轮换织布,一个月也不过堪堪一匹布。至于大儿媳妇王氏,她不行。她山里的出身,连纺纱都尚且不会,更遑论织布了。

所以,即便棉花田出息大,但时至今日,李家便还只一张织机和四亩棉田。

因为会纺织,能为家族增加出息,所以郭氏、钱氏甫一进门,便即都压过了先进门的王氏––王氏不会织布,便即只能干家里类似煮猪食,扫猪圈,养鸡,种菜一类的脏活,而她俩则只管轮换着织布、做饭,以及生孩子。

是的,生孩子。二媳妇郭氏和王氏同一年进门,便即就先王氏生了李家的长孙李贵雨,长孙女李玉凤,然后又再接再厉的生了次子李贵祥,三子李贵吉––她以三子一女的绝对优势完全彻底地碾压了进门十二年只生了红枣一个女娃的大嫂李王氏。

三媳妇李钱氏进门也是一举得男,然后不久又生了一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加上现今肚子里还揣着的一个,便即越发凹显得大房一脉的清冷寥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子的压力似山一般压在李满囤,李王氏的头顶上,几乎将他们压成尘埃。

不同于被无后压垮精神的父母,有上一世职场冲锋陷阵记忆的红枣,则以另一个角度分析解读着这场由继祖母李于氏精心策了十几年的宅斗大戏:不管先前于氏面子情上如何贤良,只她一直枉顾继子李满囤大她亲子李满仓五岁的事实,硬压着两人同一年成亲,红枣便即就知道这便宜来的祖母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这个重嫡论长的宗族社会里,李满囤作为长子生就享有家族产业七成的继承权这可叫一向要强的于氏如何甘心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只得三成家财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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