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信任之后还有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从前他说要等到朝纵不喜欢他的时候才会离开, 那时风雅淡然,只觉得一切都可以不被放在心上, 物品如是, 感情亦如是,断掉一段感情需要决心, 狠心, 剖心, 再苦总是能割舍掉的。
可朝砚假想那样的情况, 只觉得痛心,曾经以为的潇洒不知道何时变成了难以割舍, 感情一事向来不由人掌控, 它就在那里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的盘踞了内心,占据了整个人生。
剑霜寒不语,他素来对于这样的感情不甚了解。
宁旭看了朝砚一眼也并非言语, 他对于这种感觉有些了解, 不论方知笙做了什么,也不论别人说了什么,在他没有亲眼看, 亲自听他的解释之前他都不会信, 作为道侣,本就应该是他最坚实的后盾,而不是那个第一个怀疑他的人。
“小师弟懂得吧, ”朝砚笑眯眯道。
宁旭点头。
朝砚笑道“难怪方兄在意,还托我照顾你,顺便监督那些蜂蝶一类的,免得他不在的时候,小师弟被乱花渐欲迷人眼了。”
“我不会,”宁旭硬声说道,“阿笙不会那么说。”
他就差指着朝砚的鼻子说他在骗人了。
“唔,小师弟不好骗了呀,”朝砚眯眼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不错,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以后在外面不会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了。”
宁旭很想跟他打一架,但是实力对比,当年还可以一较高下的人早已将他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让他们望尘莫及。
简单的说就是打不过。
宁旭看向了剑霜寒道“师父,师兄好像在欺负我。”
朝砚很无辜“我没有,我可是在教他做人的道理,免得他出去被骗。”
这小师弟怎么学会告状了呢
剑霜寒看着朝砚的笑脸,又看了看宁旭的一脸冷静道“你师兄说的也有道理。”
小徒弟的确有点儿容易被骗,被自己人骗总好过被外人骗。
宁旭沉默不语,心情有些复杂,并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做“我一定不是亲生的”。
相对而言,朝砚这个徒弟绝对是亲生的。
宁旭点头“是,师父。”
然后默默把要提醒剑霜寒趁着修为还高可以随意教训的话咽了回去,现在朝师兄还打不过师父,等能打过的时候再想教训就来不及了。
跟在朝砚的身边,耿直的剑修也会变得非常坏。
界阵开启,奉天剑宗弟子回去,剑霜寒却是带着两个弟子一同前往大洛神府,本来剑霜寒看朝砚出关想让他一人独去的,但是朝砚说“万一我去了人家不认怎么办”
剑霜寒要给他随身的玉令,朝砚又说带宁旭去见见世面也好。
大洛神府全是女修,在那里能见什么世面,宁旭想这么说来着,奈何朝砚笑眯眯的看过来,宁旭将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面。
因为朝师兄他现在不仅会骗人,还会以势压人,宁旭有些思念方知笙了,若是他在的话,也许能打的过这个人。
界阵之中前行几日,小舟之内,朝砚用折扇敲了一下宁旭的肩膀道“你确定你告诉方兄,他会替你撑腰”
宁旭“”
不仅不会,还可能跟着朝砚一起看热闹,多年相伴,宁旭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但是自己娶的伴侣,不论他实力高低,都应该让着宠着的。
“而且作为男人,一定要靠自己顶天立地,怎么能受了欺负去找道侣呢”朝砚笑眯眯的断了宁旭的后路。
宁旭点头“师兄说的对。”
朝砚“”
哦这个信了
“别太欺负他,”剑霜寒在一旁打坐说道。
宁旭莫名,朝砚低笑了两声道“刚才那句不对,不论男人女人,受了委屈都可与道侣诉诸的,夫妻同心,本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事事隐瞒,他不知你的疾苦,总会有隔阂的。”
宁旭觉得这个也很有道理,他抱着剑道“这次没骗我”
朝砚用折扇搔了搔头道“你希望我骗你还是没骗你”
宁旭陷入了思索。
“选择自己觉得对的听从即可,”剑霜寒点了一下道。
宁旭点头,默默受教,比朝砚这个成天闲的没事干欺负老实人的徒弟乖了不知道多少倍。
大洛神府偏居一隅,前往那处的界阵也需要几日,而在大洛神府中,朝纵坐在窗前,手指轻点着桌子,目光看似无落脚之处,却是扫到了墙角处的一处红色衣摆。
茶水奉上,茶香氤氲,袅袅香气蔓延到了鼻尖,洛娴轻声道“这是大洛神府新出的灵茶,对调理经脉有好处。”
“嗯,”朝纵点头,端起那茶盏之时却是蓦然从那琥珀色的茶汤之中蓦然看到了什么。
一只手行云流水,递过来一小盏的茶水,香气袅袅,每次的色泽味道似乎都有些不一样,那人并非端正坐着,而是随意侧卧,一举一动不让人觉得颓废,只让人觉得慵懒。
他本该如此,也本该笑着叫他
可含笑的唇张开,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朝纵倾身,可话语未尽,却觉腿间濡湿,刚才还端在手里的茶皆是打翻在了衣服上。
“晚辈没说什么”洛娴在一旁温柔道,只是目光看着他腿上的湿润,忍住了上前去擦的冲动道,“前辈,您的衣服湿了。”
修士的方便之处在于不需换衣,只需要一个清尘诀便可以让那些碍眼的东西尽数去除。
朝纵手指微动,洛娴总觉得他刚才的问题不像是问她的,试探道“前辈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不该你管的便不要管,”朝纵看了她一眼道。
失忆之事不能随意提起,他对从前一无所知,若是敌人知道而把控了弱点,对于他当前的处境可算不得妙。
但是,刚才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洛娴低头“是。”
“师父说还有几日会来”朝纵问道。
洛娴汇报道“传信说已经入了界阵,按照速度的话可能还需要三日左右。”
“三日,”朝纵的目光瞥向了角落那处,那处身影蓦然消失后道,“近日大洛神府可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了没有”
洛娴抿唇“晚辈实力被封,目前所知不多。”
虽然实力不是丢失,但是平时一举一动也无凡人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朝纵侧目看她,洛娴除了修为被封,脸上还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软纱,平时说话做事皆不摘下,只上次大洛神府被魔修入侵之时被雷霆余威刮了个干净。
她的眼睛生的微圆,比之杏眼又长一些,看起来有些冷清和温柔,只这双眼睛,只要别的地方生的不是太丑,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她的五官的确生的不错,但是被面纱覆盖的脸部却遍布着各种各样的划痕,让那原本倾国倾城的容貌变得十分的丑陋不堪。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朝纵问道,“这里不仅封修为,还毁容貌”
脸对于一个女子有多么重要朝纵不知,但是谁敢在他的脸上动一下,他就敢把那个人的脑袋砍下来直接剁碎了。
洛娴下意识的抚上了脸,眸中有些许哀伤之意划过“并非如此,这是当年闯秘境不小心留下的。”
以她元婴期的修为,只是被划伤了脸只需要简单调理便能够康复,可是偏偏那划伤她脸的东西上有着祟颜。
祟颜一物最是毁女子容貌,划伤之后伤口不可平复,乃是数万年前祟颜老祖为了对付勾引她丈夫的女人亲手调制的,药汁一出腐蚀异常,制作者根本没有想过要解,一经制出,便泼遍了那女子的全身。
柔美的肌肤变成了血肉模糊,美丽的秀发也全部脱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蠕动的肉虫一样十分的可怖。
男子爱美,曾经轻怜蜜爱的人变成了那副模样也吓得不轻,那个女子最后的下场不知,但是祟颜一物却传了下来,祟颜老祖以自己名号命名,本是得意赢了,却不曾想最后也被那男子灌下了祟颜,外表亮丽,内里血流不尽,最后血枯而亡,解药更是无从制作。
朝纵自然知道普通的伤口不会在修士的脸上残留“有人下了黑手”
洛娴放下了手点头,祟颜并不容易得,却专门被涂抹在了那些机关之上,若说不是故意都不可能“的确有人下手。”
“找到是谁了么”朝纵难得有几分兴致。
这看着干净的大洛神府,实则内里也是一片的污秽,居于其中者不知,可他一眼便看出这些女人派系分立不同,只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暂且压制了,即使大刀阔斧的改,只怕也不能彻底断绝其中的暗潮汹涌。
洛娴垂目,声音之中略有些疲惫“找到了,当年被揪出后便按照府中规矩处死了。”
大洛神府中争斗可以,但是不可以害自己的人,否则一律按照背叛者处理。
人死如灯灭,可是她的容颜却再也回不来了。
“是么”朝纵的手指摩挲着那个重新放在桌子上的茶杯。
人死的确如灯灭,但是他不太相信直接的阴谋,那么明显的暗算,谁都知道是熟悉洛娴的人才能够做出的举动,那种举动也是明摆着让人在大洛神府中搜查,比起直接的暗算,他更相信一石二鸟。
“你从前是何身份”朝纵将那茶盏放下道。
洛娴眼神微微有些怀念“从前我们皆是被选作为圣女培养的,只是圣女的位置只有一个,我那时受府主器重,还不懂得收敛锋芒,不知何时便被洛蕊记恨于心了。”
朝纵笑了一声“是么”
洛娴莫名,朝纵却并未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屋顶的风景很好,以朝纵的修为这大洛神府的许多修士也是发现不了他的。
女人总是喜欢讨论些什么,在这里也能够听的一清二楚,隔墙有耳的事情,一些低阶修士还没有那么懂。
“听说洛凝姐姐好像真的喜欢那个朝公子了,”一个小丫头摆放着花瓶道。
“没有吧,听谁说的”另外一个小丫头说道。
“外面的人都这么说,说朝公子修为又高,又是大洛神府的恩人,洛凝姐姐也有意,多登对啊,”小丫头理了一下花瓶里面的花,脸颊有着微微的红晕,“说起来朝公子生的真是好看,若留在大洛神府也好。”
“这话可不能乱说,”另外一个女子说道。
“怕什么,”小丫头道,“听说府主都在改大洛神府的规矩了,好像说以后愿意与男子结为道侣也是可以的,也不知道我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道侣,我也不要求太多,只要有朝公子一半好看就行了。”
“小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想,”另外一个女子似乎戳了一下她的痒痒道,“还没有怎么样呢就开始思春了。”
“略,我不信你没想,”两人的欢声笑语传的有些远。
朝纵眸中闪过了一抹兴味,而在深处藏着嗜血的意味。
听了一番倒听到了不少的消息,而其中以他与洛凝两情相悦的事情最是多。
待到了小楼之前,他看到了传闻之中的另外一个人。
洛凝的确生的不错,大洛神府若按姿容来选圣女的话,她也排得上前几的位置,按理来说这样的女子也配站在他的身边,但是朝纵莫名发现自己对于女子无甚兴致,连呵护之意都提不起分毫。
说白了,这世间女人与男人又有何太大的区别。
“朝公子,”洛凝端庄站立,温柔道,“我来找你有要事商谈。”
“关于两情相悦之事”朝纵看向了她道,“你想说什么”
洛凝听他所言,脸颊微红道“确有传言如此,但是那是她们乱说的,我也不知道传言怎么会传成那个样子,特来致歉。”
“无风不会起浪,你的歉意倒是来的及时,”朝纵几步走到了她的跟前,低头凑近道,“我自认跟你并无暧昧,那流言自然只能从你那里传出来,你喜欢我”
洛凝从未听过这么直白的问话,微微抬头时却见他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一时之间要说的话仿佛都卡在了嘴边,连平静的心脏都噗通噗通的跳的快了些,就如同那时在百芳阁一样。
朝纵面色平静,看着她的面颊绯红,抬起身笑道“看来的确如此,你喜欢我什么呢救了大洛神府”朝纵猛的近前了一步,洛凝没忍住后退了一步,他又道,“还是喜欢这张脸”,他逐渐靠近,洛凝不断的后退,直到不自觉的贴在了墙上,朝纵停了下来,唇角的讥讽几乎掩饰不住,“或者是看上了我背后奉天剑宗的实力”
洛凝一滞,朝纵眼睑微阖“看来却有其事,不择手段,值得欣赏。”
有手段无所谓,朝纵不过是讨厌手段用在自己身上,还这么的拙劣。
洛凝吞咽了一下道“朝公子,与大洛神府联姻,对你日后也有好处的,你虽是剑寒星主的徒弟,但是也还不是星主,我为大洛神府的圣女,也是日后的大洛神府府主,到时候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朝纵挑了一下眉头,比起蠢笨的只能受人摆布甚至不知道还手抵抗的人,聪明的人的确更讨人喜欢。
若他对奉天剑宗的势力感兴趣,自然不介意联姻,道侣这种事情,不是拥有感情才能够结为道侣的,他身边站着谁他一点儿也不关心。
在透过那杯茶看到了那个人前,朝纵是那么想的。可是在看到那个人不知名的人的时候,他突然不想那么草率的决定自己身旁的位置。
腰间的鸳鸯扣,戒指之中被层层禁制封锁的东西,那个人对他或许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不是因为什么势力的牵扯,也不是可以随意选择站在身边的人。
腰间的鸳鸯扣隐隐有所牵连,而在朝纵动念的一瞬,其中的牵连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