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临风而立,墨发随风飞舞, 就像是夜幕之中淌下的银河一样, 在那样的阳光之中星星点点, 不用去触摸就知道那手感一定相当的好。
用飘柔, 就是这么柔顺。朝砚摇了摇头甩去那样的念头, 专心看人。
发冠乃是玉制, 花纹有些繁杂,带着几分的糜丽之感,换作旁人必定压不住, 可是那人只是高挑挺拔的背影就让朝砚知道他戴那样的发冠一定很好看。
大洛神府中繁花似锦,灼灼夏日立于其中, 必定很是吸引女子们的侧目。
那道背影似有所觉, 微微转身时只露出了一只狭长的眸, 发丝散落,微抿的唇看起来有几分的薄情之感, 却让那本就完美的侧脸愈发的吸引人的视线。
“朝纵, ”朝砚叫了一声, 那道身影却是蓦然烟消云散, 连同那繁花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星空重新出现,朝砚立于其中,天地苍茫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神魂在此处不断的蔓延,却好像永远触碰不到边际一样,朝砚紧闭的眸微微颤抖。
方知笙本是坐在他的面前观看着, 却是蓦然看见那悬浮的溯时泛出了光芒,微微错愕后温声对着天空道“子谦,你当初认主时溯时可有这般变化”
消失的人影再度出现,滕子谦看向了溯时也微微愣了一下“不曾,此变化是好是坏”
“别人的话不知道,”方知笙笑了一下,“他的话一定是好事。”
只是认主的时间却是不知道要有多长。
“你还能支撑多久”方知笙敛了笑容温声问道。
滕子谦握紧了负在背后的手“三年,你确定那个人不会对此处动手”
“不会,”方知笙微微闭目,睁开眼时眸中一缕光芒闪过,“他只旁观便足以让我们措手不及了,天机被遮蔽了许多,我并不能全然看清。”
“如此便够了,”滕子谦看着朝砚道,“他虽看似冷漠,其实心肠柔软。”
若真的冷漠,恐怕连想办法都不会去想。但又不会真的让这样的事情压垮他自己,其实这样也很好,不像他们,总有很多的无可奈何。
“有情者不会真的冷漠,”方知笙一语双关,看着滕子谦道,“你从未想过向她解释什么么”
“走都要走了,何必让她再去负担那些,”滕子谦开口道,“不知道其实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处境,不必背负什么,为自己而活。”
“你看朝砚,觉得他可会惹人喜欢”方知笙问他。
滕子谦还真认真看了两眼“虽不是多么亮眼的容貌,但是聪慧无双,资质修为心性皆是不错,自然会有人喜欢。”
“如你所说,喜欢他的人众多,而他的恋人却是那等控制与占有欲最强的那种,虽生的绝无仅有的容颜,但是修士与二人相处往往喜欢的都是朝砚,你可知为何”方知笙温柔问道。
滕子谦猜测“觉得太过于远配不上”
他们二人一主一仆,却如同友人一般可以畅谈。
“非也,”方知笙笑道,“喜欢朝砚的有很多也觉得配不上,而喜欢他的道侣的,很多可能只是喜欢他的脸,原因为何,你可想知道”
滕子谦笑了一下“有了道侣之后倒学会卖关子了,快说吧。”
“有了道侣以后就知道很多的事情瞒着不如敞开了说,”方知笙笑道,“朝砚的脾性很好,虽然说话有时候很气人,但是不会真的跟他生气,只要不踏过他的底线,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可是朝纵不同,并非说他不好,只是与他说话之时皆是要斟酌谨慎,当然,斟酌谨慎的人中不包括朝砚自己,若选道侣,常人都会愿意选择朝砚那样的人,他人不能与朝纵相安,朝砚却能的原因在于朝纵对着他什么都敢说,什么都能说。”
即使是最污秽的心思,最黑暗的心底都能够在那个人的面前剖白,在那里他会觉得舒适,也愿意为了喜欢的人忍住一些不好的心思。
“他未来的道侣只待他一人好,”滕子谦看向了朝砚道,“他对待好的人太多,难免那些人会喜欢他。”
“也并非如此,”方知笙笑道,“朝砚看似对谁都好,实则只有朝纵在他的心里是最不一样的,师徒之情,朋友之情,主宠之情都划分的明明白白,能够越过那条界限的只有朝纵一人,爱人之间本就需要相互信任的,你不告诉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支持你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滕子谦扶在腿上的手指点了点,“你想让我告诉她,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若告诉她,你怎么确定她不会陪着我一起走”
“可是她一直活在过去,那样的活着比死了其实没有更多的差别,”方知笙垂眸道,“她不信世间感情,大洛神府有情被硬生生拆散的人太多了,爱侣被活生生拆散,那些人的心中不会无恨,你觉得她又能坐稳那个位置多久”
滕子谦猛的看向了他,白泽的话不能不放在心上,这是修士们皆知道的道理,因为白泽的话在很多程度上都代表着他所知道的,可能发生的。
修士与天争命,最忌讳的便是过分的执念,毁人姻缘之事更是大忌讳,若是过执,恶事做的太多,天道不容之下,赶不上天劫便会身死道消。
“她怎会如此”滕子谦不解。
当年他认识的女子乃是天底下最温柔解意的,柔情似水,滕子谦在遇到她之前一直不明白,可是在遇到她之后,只觉得连她走路都怕她摔了,那样纤细柔软的手臂,到底是如何承载那样的力量的,很是不可思议。
她笑时,像是春天的迎春花一样烂漫,哭时落红入水,再舍不得她掉一滴的眼泪,即便对上跌落的飞鸟也有着难以理解的柔软心肠,但是那样的神情很是可爱。
只可惜造化弄人,清净珠让他对于那样的感觉越来越淡泊,待他察觉之时已经来不及跟她告别认错了,如今想着不必牵扯于她,可到底还是牵扯了。
“女人是这世上最难解释的生物,”方知笙为也略微有些不解,“柔软的时候可以像水,心冷的时候也可以硬过最坚硬的石头,这个结已经成了她的心魔,若是不解,我亦不知会发生何事。”
天机已被蒙蔽,与朝砚有关的事情他感知的越来越模糊,方知笙不希望滕子谦会后悔。
滕子谦站起,蓦然又从原地消失了,有些事情可以同友人商谈,有些事情却只能自己去想。
朝砚手中的溯时散发的光芒愈发剧烈了些,在方知笙的视线当中却是蓦然没入了朝砚的掌心消失不见,而下一刻那本来坐在那里的朝砚也消失不见了。
神识所往没有任何的察觉,方知笙蓦然失笑“看来这处也困不住他。”
若朝砚想离开,早就可以离开了。
跟大气运者硬碰硬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而朝砚是其中之最,身为白泽,方知笙不知道活过了多少年岁,见过了不知道多少人,可是从未见过一人的运气如朝砚这般好的。
那片恍若星空之内,朝砚本来停滞的修为再度开始翻涌,与寻回结契之时修为就已经隐隐有波动之势,如今又收了溯时这样的宝贝,修为想压也压不住了。
刚说不需要人家的宝贝,分分钟打脸啪啪,朝砚微微睁开眼睛,布下了灵石无数,算了,反正他脸皮厚,收了人家的礼物也帮人家做点儿事情好了。
他的眸再度闭上,下一刻便对周围浓郁的灵气鲸吞了起来,元婴之后又见分神,分神一道并非将神魂割裂,而是神魂修炼凝实,即便肉身破灭,神魂存在的话,总有长存的可能。
就如现在的滕子谦一样,腾家数千年前死了很多的人,可方知笙未死,或许就与神魂息息相关,想要了解清净珠的事情,不需重开星域,只需要方知笙告知即可,既然重开了,便说明有重开的必要。
让修士亲身体会清净珠的惨烈是一事,交托溯时又是一事,然而将腾家沦亡的修士神魂放归天地,让其不必困于此处也是一事。
元婴破损,分神之上却有一线生机,随着灵气的不断涌入,丹田之内的元婴愈发的凝实,而在冲击那分神之期开始后,丹田之内所有的灵气开始往灵台上涌,灵台之内一片广阔无垠,朝砚的神魂本就强悍凝实,此时又得灵气灌注却是未曾添上更多的凝实感。
分神之期水到渠成,神魂运转,隐隐有溢出之态,星域不知多少里,神识却是转瞬即至,分神初期本应是神魂并不凝固的状态,可是朝砚的神魂分明凝实至极,丹田之内旋转的愈发迅速,上下通达,返璞归真。
朝砚的修为尚在调理,大洛神府处本也是一片的宁静,此处不愿意与外界打扰,男修们也知其厉害,大多不愿前往此地,倒是让此处一片的安静祥和。
只是这片祥和却在天空之中雷霆落下的时候蓦然变了颜色。
“这不像是元婴期的雷霆,”洛娴看着那雷霆,柳叶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终于落了,”洛凝站在楼宇之上,还未细看,身后却有女子奔袭而来,“姐姐,洛水星被灭。”
“怎会”洛凝蓦然色变,转身急道,“怎么回事”
“是刚刚传来的消息,”那小丫头将玉简呈上,急道,“魔修来的极快,似乎得了什么消息,直接将洛水星直接掌握了,那边的姐妹只怕不妙。”
“他们倒是胆大,竟然敢直接挑战大洛神府的威严,”洛凝握紧了玉简,面色凝重,若是正道修士攻陷了洛水星,即便有些许伤亡也不必担心姐妹们的安全,可是若是魔修
魔修素来猖狂,杀人乃是常事,奸淫更是绝不罕见,甚至于吃人之事也是不少,男子落于其手,样貌好看一些的都有可能遭难,更别说是女子了。
洛水星的女修如何,洛凝一点儿也不想去想“你去通知诸姐妹,元婴之上的待命,我去找府主。”
“是,”那小丫头匆匆去了,面色惨白无比。
洛凝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芙蓉阁飞了过去,按下门口的急令石开口道“府主,洛水星有难,还请府主出关。”
从星坐镇者皆是出窍之上,洛水星之上的星主更是合体期的大能,能那样迅速的让从星求救,只怕他们早就做足了准备,非元婴期可以对付。
她急急禀报,可是内里却未传出任何的声音,洛凝蹙眉,等了半刻之后再度按下了急令石“府主,洛水星有难,需要主星增援。”
无人应答,洛凝的心微微沉了些,蓦然收回了手转身离去,待到了百芳阁时已经有数位长老在那处等待了。
“圣女,府主呢”一鹅黄衣衫的女子问道,她的面容看着年轻,可是修为的威势让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被其他女子毕恭毕敬。
其他为首的女子皆是看了过来,洛凝微微叹气道“急令石未曾有回音传来,府主或许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
“紧要关头希望如此,只要她不是跑了就好,”一位粉衣的长老讽刺的笑了一句,意有所指,却是被旁边的女子拉了一下,“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那个干嘛现在要解决的是洛水星的事情,魔修可恶,不能轻易饶恕。”
大洛神府内也不是全然和平的。
粉衣女子轻轻翻了个白眼,看向了洛凝道“此事传来洛水星已经沦陷,你这圣女难辞其咎。”
洛凝服身道“晚辈知道。”
“如今不知对方如何,贸然前往只怕不妙,”一位长老拧眉道,“由我与洛卓前往,主星由你们坐镇,万事要与圣女商量,她日后是这大洛神府的主人,你们明白么”
“是,大长老,”众人皆是服身听令。
百芳阁大开,两位长老齐齐离开,本应该是让人放心的事情,偏偏那天空之中蓦然落下的雷霆仿佛在诸人的身上齐齐打了个鼓一样。
“那是谁在度雷劫,好好的什么时候不突破现在突破,没得让人吓一跳,”洛盈抱怨念叨了两句,也让诸人更加浮躁了起来。
洛凝开口道“天劫并非自己可以控制,如此也有警醒之效,大家安心。”
那粉衣长老却是嗤笑了一声道“到底是谁在度雷劫这雷劫真是让人来的心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魔修的灾难都是那天劫带来的呢。”
洛盈神色愈发得意“长老说的甚是有理。”
议论之声更大,洛凝硬着头皮道“长老,那处度雷劫者乃是奉天剑宗剑寒星主的亲传弟子,无意落到此处,已经闭关了数年了。”
“奉天剑宗,”粉衣的长老摸了摸粉色的指甲道,“我记得奉天剑宗男修居多,那在此闭关之人是男修还是女修”
洛凝神色微变,低头答道“是男修,大洛神府虽不允男修入内,但是他无意坠落于此,一到此地便开始突破,府主已经吩咐一旦他突破了便将请离。”
“说的好听,谁知道是不是那女人养的面首一类的,”粉衣长老嗤笑一声。
洛凝拧眉“长老慎言。”
粉衣长老还欲再说话,她身边本是静坐的女子道“洛朱慎言,不要在小辈面前没了风度。”
“你倒是管的宽,”洛朱顶了一句,却是再不言说了,只是目光却投注在了那天雷之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雷落地之处早已是一片的废墟,那立于地面的男人长剑在手,看着那天雷凝聚翻滚面有不善,即便他死去了往日的记忆,也知道在突破分神之时不该有雷劫落下。
这天来意不善
紫黑色的雷霆落下,百芳阁诸人面色皆是一惊,而阁外便是金丹期的丫头都知道这雷劫并非是元婴期要承受的。
洛静长老看着那处道“天弃之人。”
“天弃这是前世做了何等的孽事,让这天不想要他了,”洛朱嘲讽了一句道。
洛凝不言,却同样为那雷劫觉得忧心,大洛神府遭遇魔修侵袭,府主无回应,奉天剑宗的弟子若是在此时出了事情,奉天剑宗怎么可能不找麻烦。
“天弃之人,有前世为恶,罪孽深重者,也有人为者,不可轻易下此结论,”洛静开口道,“大洛神府本就孤立,更不可随意惹上奉天剑宗。”
洛朱哑口无言,只转过头道“知道了。”
天雷落下,覆盖了一片花海,将那处的一切生命几乎都要化为尘埃,观看之人只觉心惊,可雷霆覆盖之中,朝纵头顶的雷霆将他的发冠都毁去了,长发飞舞,雷霆距他的面孔不过一尺的距离,听着有些遥远,可细碎的雷霆顺着剑身没入体内之时造成的破坏却非外人可以想象。
只是破坏之后带来的好处也让朝纵觉得满意,否则他又怎会立于地面直接去接那雷霆。
雷霆缠绕周身,偶尔迸裂的皮肤渗出了鲜血,将那黑色的衣衫染的濡湿,血腥的味道漂浮到了鼻端,朝纵却似乎感觉不到那里的疼痛一样,反而享受一般的笑了起来。
破坏,恢复,雷霆残留的力量会让经脉更加强悍。
雷霆撅起了地面,带来巨大的破坏以及震颤,就在诸人屏神之时,一道夺目的剑光将那雷霆劈斩了开来,破碎的地面中央,一人迎风而立,手上的鲜血顺着握剑的手,再蜿蜒过剑尖滑落了下去,长发飘散,那人似乎察觉了有人打量的视线看了过来,却是让有的女子捂住了嘴惊叫了一声。
不止手上,那张脸上也满是鲜血,站在那废墟之中,长发披散,配上那红色的双目,远远看来就像是恶鬼一样的可怖。
“那人真的是正道修士么”有女子发问道。
连洛凝看着那脸也有几分的不确定了“应该是的,剑寒星主亲自上门,不像是假的,或许只是有心魔也说不定。”
那处的话语并未遮掩,朝纵看似看着头顶的雷霆,其实听的一清二楚,心魔那样的东西怎配上他的身天弃,或许吧,这天弃了他,他又何曾敬过这天
雷霆又落,灵台之上似乎都染上了雷霆的意味,让那处本是有些飘忽的神魂凝实了几分,再反哺而下。
再受雷霆之时,朝纵已然受的比之前还要多了。
指骨之上蓦然开裂,感受着其中澎湃的力量,朝纵被略微压弯的腿站直了起来,火焰在手指之上萦绕,凤凰纯火第三式从剑身反扑而去。